发小家跟我家是世交。他爸跟我妈是一个学院的老师,他的爷爷更是我奶奶的学生,这让我从小就动辄大发雌威指着他喊:“叫我师叔!”
童年时,我们上的是建在家属区里的附属小学,一个年级只有一个非常小的班,所有的家长和老师晚上散个步都会遇到。我跟发小一般可以把十分钟的放学路走上四五个小时。我们的爸妈在若干年后还总是惊异:你们为啥就这么能聊?你们的话就说不完吗?
其实我们是在口头编故事,像从前的说书艺人般,即兴编着那些可以无限讲述、自我繁殖、一个又一个章回冒险下去的故事。
我们超级能说,不分时间地点地肆无忌惮,现在想起来,也颇有几分嵇癫阮狂的意思——站在高过人头的奇异喇叭花丛里说;转悠在阴凉老旧的楼角边说;倚着高台的不锈钢栏杆也说。很多时候,甚至是直接站在他家楼道里,旁若无人地肆聊狂笑、手舞足蹈。如今细思,当时居然真没有哪个邻居破门而出追打我们,这真是人性的奇迹。
他家门口正对着一座大钟楼,我就有一眼没一眼地远眺着时间流逝,差不多到了饭点就拜拜回家。
我的夜晚时光永远属于动画和武侠。为了《虹猫蓝兔七侠传》,我把7点到9点这段本该献身晚饭作业、造福于长个子跟涨知识的黄金时光,全部奉献给了央视少儿频道的收视率大业。
后来金庸剧取代了我的动画片,童年偶像也从女生配音的虹猫少侠,变成了天地人皆不可挡的乔帮主。以前是缠着爸妈买长虹剑、雨花剑;后来则开始沉思,如果有个英雄也能为我大战聚贤庄,那么就算是被他一掌劈死了,也是完满辉煌……
但我跟发小似乎从不讨论这些——他的喜好更倾向于国外的动漫和小说,跟我很早就形成了差异。我们在一起只聊自己口头创作的故事,然后享受那种创意自内而外滔滔流淌、噼啪爆裂的快感,和“天啊,我想象力怎么能这么好!”式的得意。
小孩编故事永远会把自己代入主人公,然后将主人公幻想得无限完美。例如网上流行的“玛丽苏雷文”:女主角的名字永远离不了“冰晶恋雪殇紫蝶”几个字眼,一哭漫天落雨,一笑遍地菊花。
我跟发小的口头创作自然也是如此。然后我们会取一个跟《虹猫蓝兔七侠传》结构相同的《XX历险记》之类的标题,再把班上最招人讨厌的同学送进故事里去丑态百出。也会就着科学课老师放的《海尔兄弟》里面的原始部落,诌一段主人公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历险。我们沉迷《哈利波特》,于是故事里就有了与斯内普和贝拉特里克斯同类型的角色……
这种天涯冒险、上天入地的感觉,其实也颇有“男儿有胆气,仗剑走天涯。女儿有剑心,柔情满山岗”的味道。
我们什么故事题材都不避讳。比如《金枝欲孽》播出那会儿,我们仗着瞄了几眼的印象,就随口编了一部隋朝后宫戏。有天黑云压城,山雨欲来,我们在操场上溜达。天空一声闷雷,我突然想到让故事里某位耿直的妃子写下一纸控诉后愤而自杀,接着皇宫地震,公主和男人私奔……没有逻辑,没有铺垫,只是觉得此处应有隆隆雷声。
这些故事有些是聊出来的,有些是写出来的,有些是画出来的,有些是举着玩偶演出来的。上了大学才知道,我们当时的“创作”,几乎符合民间文学的一切特征:集体性——我和发小的共同创作;口头性——不是所有故事都成了文;变异性——总有更多的版本在上演;传承性——讲下去,仿佛永远不会终结。
但我应该是清晰地记着这一切的终结。
那是小升初后的暑假,屋里开着空调,窗外下着冷雨,我发小又被他妈无数个电话喊回家吃饭——最后那几个电话一定是我妈接的,说他已经在路上了,实际上他还没有穿鞋。我妈在嘟囔抱怨地收拾我们的烂摊子,我的娃娃们“
披头散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