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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铁并没有太多的胡子,他其实叫胡志铁,四川话里面“zhi”和“zi”的发音并无差别,干脆就叫他胡子铁。
我们刚上班,就认得他,他那时候已经三十几岁,在那个单位干了好些年。
胡子铁瘦高个子,一头蓬松略带卷曲的头发,大眼睛,因为高和瘦,走路又喜欢把两个手插到上衣兜里,总显得不稳,远远地就能分辨出来,他是一路摇着,到这里,到那里。
胡子铁很会搞笑,李伯清那些段子,他都会,像什么“钱嘛,纸嘛;酒嘛,水嘛”,都能给大家演绎一遍,不仅熟练,而且还能加进去自己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倒让人觉得,那些段子是他的,而不是李伯清的。
他也有自己的一些段子,好像就揣在上衣兜里,需要的时候,随手一翻,就出来了,然后,他大眼瞪着你,大家已经开始喷饭,他自己是不笑的。
有这个本领,自然就成为受欢迎的人,在工地上,在大通铺宿舍里,他身边总能围着一群人,时不时的,人堆里就有笑声迸发出来,胡子铁像一个指挥,悠然地调动和掌控着大家的情绪。工友之间有了矛盾,他也常用几句笑话就调节了,在那时的我们看来,他是个极聪明的人。
因为是流动单位,总有家属来探亲,瘦的胖的,好看的,粗苯的,木讷的,能言善辩的,各有不同,施工队这帮爷们儿,整天在一起,干活,吃饭,骂脏话,在澡堂子里赤诚相见,大声讲出黄色段子后一起放肆地大笑,觉得彼此间并没有什么不同,后来看到那么多的家属,才知道,每个人的生活真的不一样。
胡子铁的家属好像从来没有来过,唯一见过,是从他的钱包里夹着的那张相片,一个清秀高挑的女子,牵着一个小孩,我们明知故问,胡子铁骄傲地回答,这是你嫂子!
胡子铁自己也常常看,看相片的时候,一般都是收工后,坐在宿舍自己的床上,一边看,一边抽烟,抽完烟,收起钱包,放在枕头下,熄灯,睡觉......
这个时候,胡子铁通常是不讲笑话的。
第二年,春节过完复工,一群人又重新聚拢,胡子铁没有来。
大家也不奇怪,都知道他和妻子很早在成都荷花池那边做批发生意,家境不错,来不来挣这份工资,无所谓的。
又过了好久,终于有了他的消息:胡子铁死了,自杀!
说是发现妻子外面有人,苦劝哀求挽回无果,最后在家里,杀了妻子之后,在屋顶的吊扇上,把自己套了上去。
没有人可以还原当时的情景,对峙、争吵、厮打、砍杀、血溅三尺、吊扇上僵直冰冷的身体等等,都只能通过臆想。
很多人说,老婆跟了别人,可以原谅,可以遗忘,再不行,就离呗,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事不关己,局外人总是明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