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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宣部原副部长:我的后半生是胡耀邦决定的

硕士博士读书会  · 公众号  · 历史  · 2016-12-23 21:45

正文

导读:耀邦这个人太好了,实在是好——我心中好人的标准是不低的。他从来不整人,对人非常平等,对事业充满激情。他思想非常解放,敢于创新,鼓励创新,拥护创新。他是党的领导人里面我最钦佩的几个人之一。如果要说有什么弱点,可能就是,作为党的领导人,他太天真了,缺少政治家的城府。

1982年12月30日,人民大会堂,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


"明白人"之争


耀邦第一次影响我的命运,是在1982年。

当时我是北京市经委副主任,负责抓企业整顿。我跟着国家经委副主任袁宝华同志,对北京市上百家企业做了调查。那时候,知识分子政策还没有完全落实,有些厂子里知识分子还在扫地呢。我在调研中发现,有一家亏损企业,他们的财务处长连账都不会算,我就把那处长换了,没多久企业就不赔钱了。厂里的工人说,这是给我们换了一个明白人儿啊。我很受启发,当时就跟宝华说,看样子,这整顿企业第一关就得用"明白人"。宝华非常赞成,说这个提法好,鼓动我在当年的全国企业整顿会上发言。

1982年7月11日,在全国企业整顿工作座谈会上,我以"明白人"为主题在小组讨论会上发了言。我说,这个"明白人",既不唯成分,也不唯资格,也不唯学历,就是政治上明白、业务上明白。当天,袁宝华就让大会秘书处把发言整理报给了中央书记处。

胡耀邦欢送古巴青年代表团的客人


7月16日,耀邦同志做了批示:"王大明同志根据实际情况提出的意见十分中肯。现在有些同志讲企业整顿时往往讲得太多太散,抓不到关键。从企业基层单位来说,领导班子配上几个‘明白人’,可以说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7月19日的《人民日报》在头版头条刊登了我的发言,以耀邦同志的批语做了编者按,但没有明说这是耀邦的话。

文章刊登后震动很大,有赞成我的,也有写信骂我的,说我污蔑老干部。当时的北京市朝阳区区委书记跟我是朋友,她对我说:县委书记没一个不骂你的,说北京就出了这么一个"明白人",我们全是"糊涂人"了。我没想到会这样。这就是很正常的一个发言嘛。总之,那段时间我的日子比较难过,压力比较大。下去区县搞调查,人家都不欢迎我。当时气氛就那样。有些人思想比较僵化,哪怕你报告里跟领导的话次序颠倒了一下都不行。

在每月例行的全国企业整顿定期交流会上,袁宝华向各省负责人传达了耀邦同志的话,还是没有完全平息争论。后来,邓小平找姚依林、宋平等同志谈经济工作,谈话前说了几句话:"就像北京市王大明讲的,企业领导班子要有几个‘明白人’,企业才有效益。"袁宝华在企业整顿会上传达了小平同志的话,这场争论才逐渐平息。


提出"转轨变型"


1984年,北京市委班子调整,我进了市委常委。当时缺宣传部长,市委书记李锡铭就找我谈话。说实话我更愿意搞经济工作,我就向他提出,我只干两年,希望两年后回经济战线。

我当北京市委宣传部长后,一开始还是做调查研究。调查当中我发现,意识形态领域里左的东西比经济领域厉害多了因为经济毕竟接近生产实践,左的影响清除得比较快。而在思想意识形态领域,一些干部那时还在用阶级斗争的眼光看问题,思想很封闭。

1985年1月20日,我经过详细的调研以后,在北京市宣传工作会议上做了一篇报告,借用当时经济工作的一个口号,提出宣传工作也应该"转轨变型"。"转轨"就是从以阶级斗争为纲转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变型"就是从封闭保守变成开放进取。

我做完这个报告后,就在全国思想工作研究会议上受到了批判。有一位领导质问:"我们现在走在社会主义轨道上,有人提出要‘转轨变型’,他要转到哪里去?"这帽子不小啊!当时我们北京市参加会议的是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他当场就站起来发言,说我们提的"转轨变型"是有解释的,但没人理他。

当时任北京市委副书记的徐惟诚觉得我讲得好,就把我的报告给耀邦送去了。他和耀邦特别熟,"文革"时他俩关一个牛棚。他后来告诉我,耀邦看完后讲:"你们老找不着中宣部长,报告的作者可否考虑呢?"就这样,我的命运再次被耀邦所影响。



1986年1月,"健康与运筹杯"桥牌赛冠亚军队成员合影。前排左起:丁关根、万里、胡耀邦、邓小平、聂卫平,后排左起:王大明、荣乐弟、荣高棠、王汉斌。


与"三宽部长"搭档


那个阶段我的身体出了严重问题,专家诊断我患了食道癌。结果开完刀,发现是误诊。后来的4年里,伤口一直没能痊愈。

手术后没多久,中组部副部长王照华等同志来找我谈话,透露出想让我去中宣部,我吓了一跳。

那时候有个段子,说世界上有4个部长是不好做的:以色列的国防部长、苏联的农业部长、印度的财政部长和中国的中宣部长。而且,我是从经济口出来的,还想回经济口。我一门心思准备调去国家经委或体改委,当时的主要负责领导也批了。所以我就向中组部表示,觉得自己去中宣部不合适。

后来胡启立同志来看我,说调我和朱厚泽去中宣部的事,几个老人都画圈儿了,不好改。我挺苦恼的,躲不过去啊!我就泡着,不去报到。1985年7月,朱厚泽到中宣部报到后,天天给我打电话,说你怎么还不来啊!我说我身体不太好。

当时小平同志在北戴河休养,让我去陪他打桥牌,我就去了。没想到,被耀邦同志的秘书看见了。耀邦同志派了一个车把我接到他的办公室,跟我谈了一下午。

我一个北京市的小干部,和总书记谈话一开始有点拘束,但耀邦同志很热情,很亲切,谈着谈着就谈开了。他问我"转轨变型"是怎么提出来的,都做了些什么调查研究,说现在宣传工作确实左的影响很深,我讲转轨变型的思路是对的,想法很好,应该去中宣部好好抓抓这个工作。总之,一再动员我,让我大受感动。

跟耀邦同志接触,感觉是很平等的。他是和你交心的。你在跟他的交往中,不必有任何顾虑,不用留着个心眼儿。我佩服他,愿意在他手底下工作。而且他也比较善于发现干部的长处。士为知己者死啊。我想他亲自找我谈话了,我还泡着,就有点儿太不像话了。我一冲动,当即就坐火车从北戴河赶回北京,去中宣部报到了。

我被任命为中宣部常务副部长。8月19日,在邓立群、乔石和尉健行的陪同下,我和朱厚泽正式履新中宣部。

那时我和朱厚泽分工,他主要对外,我主要抓机关建设。我们商量过,尽量少讲话,管好分内之事。他就讲了个"三宽",其实"三宽"最早还是启立同志的意思。

中宣部历来都是大人物当部长,都是书生大秀才,没人管机关内部的事儿。在中宣部的两年,我带着病,埋头搞机关建设。

我很羡慕现在的干部,没那么多复杂的事,我们那时候真难啊,政治风向变来变去。但耀邦公开支持我的工作。有一次我列席书记处会议,耀邦当着大家的面说:"大明啊,你提的‘转轨变型’提得好啊!"


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中央委员会书记处书记胡耀邦在农村调研


我心中好人的标准是不低的


除了工作上的关系,我与耀邦还是牌友。但打牌就是打牌,牌桌上不谈国事,开玩笑也离不开牌。

1984年以来,连续举办了10届"健康与运筹杯"老同志桥牌比赛。小平所在的A组(丁关根、王汉斌和我在这组),以及耀邦和万里所在的B组,都被列为种子队。我们A组拿了9届冠军,剩下那次冠军是B组拿的。丢失冠军那次,跟我的状态有点关系(笑)。

就我所接触的中央领导里面,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牌技超过小平。耀邦也可进入"第二梯队"了。他打牌很潇洒。

我最后一次见到耀邦,是在1986年12月底或1987年1月初。

记得之前我列席中央书记处会议,耀邦同志还在会上谈了今后的工作,好像就隔了一天还是两天,我又去书记处开会,他就在会上宣布了自己已辞职的消息。我记得我当时都傻了,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耀邦这个人太好了,实在是好——我心中好人的标准是不低的。他从来不整人,对人非常平等,对事业充满激情。他思想非常解放,敢于创新,鼓励创新,拥护创新。他是党的领导人里面我最钦佩的几个人之一。如果要说有什么弱点,可能就是,作为党的领导人,他太天真了,缺少政治家的城府。

1989年,我听到耀邦突然去世的消息,非常难过。他的离开是我们党很大的损失。这次中央隆重纪念他,我觉得非常欣慰。


口述:王大明

整理:何晞宇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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