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国产动画来说,「有趣」往往是比「精致」更加难能可贵的品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国产动画作品开始做得更加精致,但大多数都呆板无趣。四月最火爆的现象级动画《全职高手》是一个例外。
这部动画改编自同名网络小说,讲述了一位职业网游玩家在被赶出俱乐部后如何带领新队伍重返巅峰的故事——如果看题材只是一部普通的网络小说,恐怕很难能理解这部作品为何在竞争激烈的四月新番中取得了超高的口碑。
目前的豆瓣评分高达 8.4。
只有更仔细地去「读」这部动画,才会明白动画的主创人员是怎样将耐人玩味的趣味灌注到作品当中的。
在动画的第一集,当主人公叶修被逐出世嘉俱乐部后,他在街头漫无目的的游荡,无意中走进了「兴欣网络会所」。动画在这里使用了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主观镜头,呈现在观众面前的网吧内部陈设极其眼熟,氤氲的烟气和泡面的味道几乎扑面而来——主人公似乎与观众出入于同一个时空之中。
紧接着镜头很自然地落到了一名正在打游戏的女玩家身上:她戴着耳机,似乎正忘我地沉浸在游戏的乐趣中,却突然爆出一句狠话(这里倘若真的吐出一句脏话无疑会更加生动)。随后观众得知她就是会所的老板娘。
输掉游戏后老板娘恨恨地把机器让给叶修,却忘记退出了账号,经人提醒才发现叶修在使用她的账号,老板娘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辛辛苦苦打出的装备千万不要被盗了。
当叶修拿出自己的游戏卡时,老板娘眼尖地发现这是已经有了十年历史的首版卡。招叶修为夜班网管后,老板娘交给他的第一份工作是给自己买一份夜宵回来,并叮嘱他「不吃芹菜」。
从叶修走入网吧到老板娘打发他买夜宵整个过程不足四分钟,就在这四分钟里,动画灌注了大量生动的细节。
比如忘我而激动的玩家会做出和平日里形象格格不入的举动,比如在网吧忘记退出账号经常导致装备被盗,等等,一气呵成地为熟悉网吧环境和网络游戏的观众们营造起了一个真实可信的空间,堪称近年来国产动画难得的神来之笔。
而回想起来,支撑整个段落的并非叶修用老板娘的账号打赢了一个她难以取胜的高手,然后老板娘猜测他是传说中的职业玩家「一叶之秋」,并雇他为网管这样的「情节」,而是散落在主线情节之外的细末情趣。是铺天盖地的细节让主人公这个「从职业高手到普通网管」的戏剧化转折真实可信。
从这个意义上说,是《全职高手》第一次把网游玩家的日常生活真切地展现在动画观众面前。的确,在日本动画中已经有不少以网络游戏为题材的作品,从《德鲁亚加之塔》、《骇客时空》到近年来热门的《刀剑神域》、《加速世界》,网游题材的动画或多或少都可以归类到SF(Science Fiction)或奇幻冒险这些更加「正统」的御宅族动画母题中去。
《刀剑神域》(2012)
这些作品的主人公大多进入「游戏的世界」后就便一去不返,肉体和现世被统统置于脑后。这是因为「浸入式」的体验更符合御宅族的趣味,透过御宅族的动画来描写网游,网游往往也会「宅化」。
实际上网游族和御宅族的游戏宅除了都喜欢打游戏这个共通点之外生存状态不尽相同,ACG中的G通常也是指单机游戏或galgame,而非网络游戏。
据2013年公布的《第31次中国互联网发展状况报告》,中国的网络游戏玩家约有三亿四千万,占全国互联网用户的近百分之六十。无论是小说、音乐还是影视剧,当代所有的流行文化中都不可避免地渗入了网络游戏的色彩。
奇怪的是我们的影视趣味越接近网游,网游玩家本身的趣味就越难以觅见。这不能不说与主导文化长期对网游妖魔化有关。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为何《全职高手》甫一播出便引爆了年轻观众的热情:除了因为动画本身的高质量外,还因为很少有作品能够如此准确地直击这个广大却沉默的人群的兴趣点。
有的观众会质疑叶修被刻画得太过「龙傲天」,团战犹如单刷,失去了玩家间应有的配合;有的观众会批评某些卡的角色动作仍显得不够自然。
坦率说这些问题确实存在,然而比起这些技术性的问题,真正决定一部作品成败的是有没有独到的趣味。
《全职高手》这部作品的成功之处便是将网游玩家的趣味平等地传达给了所有观众,哪怕对网游一窍不通的观众也能感受到主人公确实如他自称的一般,发自内心地喜爱着《荣耀》这款游戏。
我想,比起「国漫崛起」这样的宏大口号,更振奋人心的是动画本身终于可以不那么宏大,可以合情合理地展现普通人的乐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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