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新世相 的第 246 篇文章
万圣节发展到现在，对成年人的最大价值是：可以让自己表面看起来像事实上一样坏，或者比事实上还要坏。
一
除了这一天，我们总是让自己看上去比事实上好很多。
比事实上善良很多，因此别人失恋我们会装作感同身受；比事实上温柔很多，好像从来没在心里恶毒评价过；比事实上谦让，其实贪婪地想把一切占为己有；比事实上大度，好像从没有想掐死对方来报复。
现代生活的体面既伟大也荒唐，它让人必须藏起卑鄙的真实想法，去做个好人。但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自己有多坏，或者说，那也不叫坏，那是人性里无法避免的狠毒。有些时刻你想伤害别人满足自己，有些时刻你享受破坏和血腥，想当个坏人。
而且，谁心里没有藏着一些不能说的秘密，一些不敢让人知道的念头和企图？很少有什么比装作心里坦荡更让人痛苦。
之所以没人会天真地相信世界只有美好，根本原因就是我们知道自己在某些时候可以多坏，因此也知道别人可以多坏。
假装每个人都像看起来那样坦荡无鬼，不能让世界更美好，反倒让人不踏实。我们喜欢在万圣节扮鬼，而且喜欢扮得入木三分，极尽血腥（如果你扮成兔女郎多半会被人鄙夷）。因为这一天，我们可以不用藏住心里的鬼，可以夸张地把它摆到脸上。
万圣节走在路上，是不是心里觉得很踏实？
二
电影《天下无贼》里，王宝强演的傻根坚信世界上没有贼，他大声喊：“你们谁是贼？”没有人承认。
结果呢，几乎人人是贼。那场戏里，人们的反应充分证明了什么叫“心里有鬼”。
同样，这座城市到底有多少人心里有鬼？答案很简单，每个人心里都有鬼，都有贪婪、卑鄙和自私，都有不可告人之处。
有一种常见的自责：“因为在心里想了某种很坏的做法而自责”。比如，因为嫉妒别人，忍不住想诽谤或毁灭他。后来克制住，冷静之后，会难过地想：我怎么能这么坏呢？
其实，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里酝酿过对别人的嘲讽、伤害甚至杀戮。这是无法克制的。
人性深处的自私和肮脏是不可能完全消灭的。正因为它永远存在，历史上每过一段时间，总会发生大规模灭绝人性的事发生。文明再发展一万年，这些事都不可能消失。比较起来，我们这点自私、虚伪、算计和报复的欲望，算不了什么。
如果不承认心里的鬼，通过各种事情欺骗自己内心只有光明，这种压抑才可怕。一个人如果相信自己绝对善良宽厚，绝对忠诚纯洁，试图避免自己的每一丝贪婪和嫉妒，掩饰自己每一丝秘密，他们很难不崩溃。
人通过掩藏自己的自私、贪婪、混账，才成为宽厚的陌生人，温柔的恋人或者甜蜜的朋友。
真正了不起的，是心里有鬼的人还在做着善意的事。
三
如果考察万圣节的起源，你会发现，这种庆祝节日的方式其实是人类的一种生活智慧：严酷冬天开始的一天，人们相信，亡魂会回来寻找生灵，因为惧怕死人来夺生，于是人们把自己打扮成魔鬼。
一个很好的问题：人为什么寻找黑暗？
因为害怕鬼，人们把自己打扮成鬼。因为惧怕黑暗，人们面对黑暗，跟黑暗呆在一起。
越是让人恐惧的东西就越是产生让人忍不住想接近的吸引力，比如甜食，比如恐高的人总是忍不住要望一扇没有装护栏的高空的窗户；比如人总是不断地一遍又一遍地回忆最让自己揪心的事情。再比如看鬼片，听鬼故事，把自己吓得睡不着觉，下一次忍不住再看再听。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心里都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我们只是用色彩、笑脸、拼搏和美食在上面建了一层温暖的包装。但是通过假装不存在来对抗黑暗显然效果有限。
越是躲避黑暗，越藏起自己心里的鬼，就越有一种哪天会爆发出来的恐慌。就好像你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样，总怕它突然被揭露，有一种深刻的不安。但万圣节这天，一切都简单多了。我们总不会比自己看起来还可怕。
这种公开表示“我很坏”的坦然非常难得，就像你掩藏了很久的一件坏事被揭露出来那一刻的轻松。而且，万圣节这天，获得这种轻松没有代价。
四
应该给自己一些公开自己内心黑暗的机会。“是的，我心里有鬼。”
《银魂》说，行走世间全是妖怪。我们始终把鬼关在心里，把温柔和笑脸展示给别人。这才是我们了不起的地方。
题图：Alexander Khokhlov 摄影作品
你心里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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