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新来了俩小孩儿,95后:一个狂爱电影,讲起脚本策划时如数家珍,每一个创意都会被他化为脑内片单,引经据典,几乎没有我们提起而他说自己没看过的片子;
另一个是综艺狂魔,面试时,当其他应届生还在说怀念《康熙来了》里小S的毒舌和康永的鸡汤时,她已经可以现场调度其他面试者,完成《康熙来了》里的机位模拟和镜头切换了。老林招他们进来时,应该没少花心思。
老林是部门老大,初次见她会觉得不好接触,面相太严肃了,但熟了以后会知道她只是长了一张臭脸而已。
俩实习生入职的第一天,老林特地空出会议室来,打算开个五分钟的欢迎会,结果小孩儿们激动地自说自话各自讲满了五分钟。
席间我偷偷观察老林克制隐忍的表情,最后她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打断。她说:“好的,欢迎你们,欢迎你们的热情。但要记住的是,你们不是第一个如你们所言这样热爱这份职业的实习生,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老林说话不好听也是远近闻名的,我们都经历过,所以见怪不怪,听完就匆匆离开会议室,回到各自的格子间继续做没做完的工作,留下两个新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一个月以后,其中一位实习生站到老林面前,强装老练和镇定地说:“我能跟你谈一谈吗?”
彼时的我正在老林的桌前和她商量新一期选题的策划。老林顿了一下,做出一个默许的暗示,瘦高个男孩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我,有些犹疑。
老林说:“没关系,你直接说。”男孩又沉默了一阵以后才回答道:“我觉得这里跟我一开始想的不太一样,所以我想……”
“那你的‘热爱’呢,还跟以前一样吗?”老林打断他。
对方明显一怔,缓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嗯,等你再多积攒一些热爱下的真相,再来跟我谈吧。”老林果断结束了这场对话,转身去接一直在响的电话,我和男孩自知没趣,一同退出了办公室。
出门时,我望向男孩乌丛丛的头发,瞅着他困惑、焦虑又年轻气盛的脸,情不自禁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一个好势头来着,我几年前跟你说过一样的话。”
这不是我毕业以后的第一份工作,那时候我和我身边的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刚出校园,总是不惧南墙地要加入自己笃定的队伍,虽然还谈不上有献身工作的觉悟,但心里隐隐觉得这就是我喜欢和热爱的事情。
常言道,热爱是专业之母,于是直接把希望煮沸成行动。
可是,爱生万物,但万物不见得会一一呼应爱。
我的第一次瓶颈期也是因为职场冷板凳,这再常见不过,可初出茅庐的我当时咽不下这口气。
那段时间很难过,常常加班到半夜,却仍觉身边人冷漠碌碌,于是陷入终日在内心叫嚣着“这不公平”的抱怨状态。
终于,爱较劲的性格占了上风,趁着公司还没提出异议时我就率先做了离职的决定,然后自以为潇洒地拂袖离去。
后来我跟老林提到过这段过往,本以为真性情如她,会在此刻借着酒力说出“你真像年轻时候的我”这样的话来,哪知完全相反,她回应我的是轻蔑一笑。
“我年轻时候怎么可能是这样?我又不傻。”老林不屑地就着烤肉下肚一杯啤酒,酒后才慢悠悠地来上一句,“坐冷板凳是职场生涯必须承受的煎熬,在哪里都一样。板凳条要用自己的体温焐热,不然你永远只能坐在最边上,他人没有义务贩卖温暖,再说了,就算别人卖,你买得起吗?”
我当然开玩笑似的反问过她说,那为什么所有沾边文化的企业都会提倡部门是一个温暖之家呢?
老林翻着白眼说这才是最可笑的一件事。
“你已经是沿着热爱而来了,还要求搭配上温暖,你为什么不干脆回家去找爸妈?”
热爱之下有太多我们没见过的真相。
大学同学,毕业后去了《ELLE》杂志社,过着让朋友圈羡慕的传说中的时装编辑生活,但若不是因为都在北京,会常常见面,我也不会听她亲自说出“真相”。
“我的日常就是在北京雾霾最严重也最冷的时候,拖着巨大的蛇皮袋,口干饿腹地去赶地铁,站在尽是北方人的高个儿队列里,要极力上仰才能多呼吸到一些空气。而蛇皮袋里动辄上万的好看衣服和首饰,我一件都没拥有过,可这份工作,我已经做了五年了。”
不过隔天,还是会看到她又传了一张秀场的后台照,腿长两米的超模站在她身旁竟衬得她娇俏可爱。
高中时的好友,拼死拼活出国念了工商管理硕士,后来在香港的一家上市公司做风投,过手的都是大单子,于是我幻想他最起码已经活成了《华尔街之狼》里低配版的小李子。
但在我途经他处时才知道,直到现在,他跟他女朋友都还和人共同合租在一间小公寓里。他俩睡大床房;小床房里是一对小姐妹,上下铺;而客厅里还住了一个在读研究生,他给自己支起一圈窗帘,把私人卧室和公共空间隔开。
“在香港很多人都这样,甭管是念书还是工作的,工资确实高过内地很多,但生活成本又何尝不是?可我还是愿意待在这里,我对这边的客户、操作模式甚至生活方式都更熟悉和适应,已经离不开了。”
后来听说这位老友的父母过年时偷偷买了票过去看儿子,想给他一个惊喜,却在一屋子陌生年轻人到处晾晒的衣物中直犯憷—他们连阳台都没有。
勉强收拾出一片沙发落座,母亲忍不住替那个早出晚归的学生收拾了衣物,抹着眼泪想说服儿子回家,结果还是没能说出口。
前段时间去方所找某个在工作中认识的朋友,她因为生病的原因离职,痊愈后回老家去了方所公关部。
我们坐下来时谈起实习生,她笑着说年轻人就是这样,拥有最多的热爱,也最有可能被热爱打败。
“因为看起来美好的工作,背后并不美好呀,所有的一切只是取决于我们让别人看到什么而已。”
渴望来方所工作的年轻人太多了,她告诉我说,从一开始方所要在这里扎根时,就收到成千上万的简历和邮件。
“他们什么都愿意做,整理书架,收银服务,植物照料员也成,甚至扫地的、端茶的、送水的、跑腿的——好多你连想都想象不出来的服务项目。还有求职者留言说,‘你们可以不给我钱,让我待在这里就行,我真是太喜欢方所了’。”
我把这件事跟老林说了,她感叹,最怕的就是他们热爱的仅仅只是美好的一面。
上一份工作认识的小朋友,因为过年被派去东北出差而萌生辞职的念头。本是一次可有可无的出差安排,而公司执意要委派的理由,只是因为最顶层的老总在那期间会在东北分部谈项目,所以需要有几位员工常驻。
说起辞职的理由,她颇为不平地说:“我来这个公司的初衷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而不是为了大过年的被派去当粗使丫头啊!”
近来身边鲜少听到这么热血的辞职理由了,大概身边的人都到了一个审时度势的年纪,也逐渐明白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记得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某位资深媒体人的采访,文章最末她被要求给后生晚辈透露一些过来人的经验,她是这么说的:
和你们比我毫不逊色地热爱过,被热爱推着我走到今天,有些嘚瑟又有些伤感地看着前仆后继的新热爱潮涌而上。而在热爱这件事上,我资格比你们老,我看清过热爱之下,并煎熬到热爱之上。
时光倒流好多年,初初面试,被问到的最后一个问题是:“要把热爱做成职业,需要很大的心力和定力,不然真有可能会从此就断送一份兴趣,你可考虑清楚了?”一脸不苟言笑的面试官坐在对面,隔着黑色的木板桌抬头望着我。
那时的我眼神晶亮,脖背都挺得笔直,昂起头颅回答道:“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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