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与孤独

从生物进化来看，低级生物基本上都是群居的，譬如植物、菌类，只有高级一些的生物（譬如动物）才具有“个体性”，可以独来独往。

低级动物也喜欢群居，譬如丁香鱼和蝗虫，数万只聚焦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扑天盖地，只有生物链顶端的动物（譬如老虎）才喜欢独来独往。狮子也喜欢群居，但狮群的规模与羊群、牛群比起来要小很多。

原始人也喜欢群居。那个时候生产力低下，单一的个体很难生存，必须依附于群体。后来，随着生产力的提高，单一的个体可以养活自己了，就渐渐与群体“分居”了。于是，个体性、个性、“自我”也出现了。群居的原始人没有“自我”，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有“集体意识”（也叫“集体无意识”）。只有身体独立出来之后，个体才获得独立思想，不再人云亦云、亦步亦趋。

刚出生的孩子完全依赖母亲，与母亲形成共生或寄生的关系。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会自发地追求独立，逐渐与母亲拉开距离。精神分析把这种现象称为“分离－个体化”。

综上所述，生物进化和个人成长就是从依赖走向独立，从集体主义走向个人主义。社会的发展往往是几个个人主义者带了一个头，一大波集体主义者跟上。譬如，发明蒸汽机的瓦特就是一个怪人，很不合群，他一个人在那里倒腾，最后发明了蒸汽机。开始的时候，人们还不愿意接受他的发明，后来发现蒸汽机确实好用，就开始伪造了。发明电灯的爱迪生也是如此。可以说，伟大的发明家都是怪人（个人主义者）。

伟大的艺术家也是个人主义者。贝多芬就是一个个人英雄，罗曼罗兰把他当作个人英雄主义的楷模。凡高也是个人主义者，他已经不是一般的个人主义，简直就是自闭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伟大的哲学家也是个人主义者。古希腊第一位哲学家、米利都学派的创始人泰勒斯就是一个怪人，经常被人嘲笑，还自诩“众人皆醉我独醒”。中国的老子也很“孤独”，最后独自西行，出关的时候被人逼迫写了《道德经》。

伟大的政治家也是个人主义者。小时候看俄国小说，发现革命家们都很孤独，甚至很忧郁。《人格与心理潜影》、《革命道德》、《一级疯狂》等书也提示革命家和政治家多半都有人格障碍，如果革命成功了，他们就是“孤家寡人”，如果失败了，就是“孤魂野鬼”。

个人主义对社会的发展贡献巨大，却常常受到社会（集体主义）的排斥，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许现实就是矛盾的。如果个人主义太多，社会就会变得五花八门，分崩离析，到处都是“一个人的学派”，得不到传承，也就谈不上发展。是集体主义对个人主义的发明进行筛选，接受其中的一部分，予以放大，才使其得以流传，形成文化。所以，个人主义只能是少数，多了就要砍掉一些。这意味着，生物进化和个人成长并非都要从依赖走向独立，从集体主义走向个人主义，有些高级动物选择了群居，譬如猴子和狼，许多成熟的人选择了集体主义，譬如孔子和曾国藩。换句话说，生物不一定要进化，人不一定要成长，适应（环境）、适合（自己）才是硬道理。

所不同的是，西方选择了个人主义（当然是不完全的），中国选择了集体主义；老子选择了个人主义，孔子选择了集体主义；男人选择了个人主义，女人选择了集体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