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位读者在蕨经里询问有关权威期刊最新发表了有机食品或能降低癌症风险这件事情、问我怎么看。基于目前我能获得的信息、让我们一起从不同角度来看一下:
1. 医刊是JAMA Internal Medicine、在相关领域的确算是顶级大牌。
2. 参与发表论文的研究机构:the Center of Research in Epidemiology and Statistics Sorbonne Paris Cité of the French National Institute of Health and Medical Research、专业度是OK的。
3. 利益相关:纯粹由公益与政府出钱资助。
4. 研究本身背景:将近70000成年人、平均年龄44岁、大多数是女性(78%)、跟踪5年。
5. 研究结果:
a. 日常吃有机食品最多、最频繁的人群总体患癌要比从不吃有机食品的低25%。这里的有机食品包括蔬菜瓜果、乳制品、肉类以及其他食物。
b. 个别癌症发病更是差异非常显著、尤其是淋巴癌(俗称)和绝经期后的乳腺癌。吃有机食物最频繁的人群淋巴癌发病要少76%、其中NHL、也就是夺走央视主播罗京生命的这种淋巴癌、更要急剧减少86%。绝经期后乳腺癌显著减少34%。
6. 论文作者评论:
a. 估计会有差异、但没想到差异的程度这么大、这一点很重要。
b. 但这一结果并不能证明有机食品可以直接降低癌症风险、而是有机膳食有可能有助于降低癌症风险。
7. 同行意见(来自哈佛大学的营养学专家等):
a. 一些重要的背景信息缺失、提起谨慎。譬如批判论文研究团队未能考察受验者体内的杀虫剂残留水平、故未能确认杀虫剂暴露程度。
b. 呼吁政府应该自助更加长期的研究项目来Double check这一结果。
c. 本次结果不过属于初步研究、不足以为了防癌而改变现有膳食指南。
d. 美国人为防癌真正应该做的是吃更多的蔬菜瓜果、无论有机与否。
e. 但科学上也确有必要、公卫角度而言也有较大需求对有机食物的健康效应作进一步的深入研究(2018调研显示美国有机食品市场销售达450亿美元)。
8. 权威机构目前意见:
美国癌症学会(ACS)现有防癌膳食指南建议:
a. 大量食用蔬菜瓜果、全谷物。减少精制谷物、红肉、加工肉类和添加糖的摄入。
9. 既往其他重要研究:
a. 总体缺乏研究。
b. 既往唯一大型研究是2014年的一项英国研究。这项研究被称为「百万女性研究」(Million Women study)、当时的研究结果同样提示常吃或只吃有机食品的女性的NHL型淋巴癌罹患风险显著较低、呈现了一致性。然而同时却发现这一人群的乳腺癌风险却升高了、并且总体癌症风险没有得到降低。然而这背后可能有复杂的背景因素干扰:常吃有机食物的女性社会地位较高、更加富有、因此生孩子更少、也可能喝酒更多。
10. 细节严谨度:
相比之前的百万女性研究、本次研究细节较为周到、且将有机食物拆分为16中不同类别进行精细跟踪、从蔬菜瓜果到豆类奶制品、鱼肉蛋、谷物、面包面粉食用油、调味料到红酒咖啡与茶叶、饼干巧克力白糖、乃至膳食补充剂等等覆盖周全。在整整两周时间内、参加研究的志愿者们需要提供包括份量(Portion Sizes)等细节在内的3份24小时膳食摄入记录、的确远比百万女性研究详尽。后者不过是简单地询问了一个问题:平时吃有机食物有多频繁?
11. 干扰因素调整:
总体健康状况。
职业。
教育水平。
收入水平。
是否吸烟。
运动锻炼。
饮酒程度。
癌症家族史与家族体重水平。
等等细节。
12. 目前状态:
a. 这类观察型研究在确定因果关系上永远困难、因为日常生活细节极端复杂、干扰因素众多。譬如常吃或者只吃有机食物的人群很可能更有健康意识、更加注意运动与锻炼、受教育程度更高、收入更高、社会地位更高。这些因素让厘清因果、找到要害的难度极高。不过本次研究细节周到、干扰因素也作了充分的调整与剔除。
b. 淋巴癌风险的降低的确有那么一点耐人寻味。与通常乱吃乱喝、大鱼大肉等不健康饮食习惯造成的癌症风险不同、淋巴癌可能指向其他方面。流行病学研究的确常年一贯地提示暴露于某些类型杀虫剂的农民或者农场工作人员的淋巴癌流行水平较高。但另一方面、农民和农场工作人员的问题属于职业暴露、和广大终端消费者的身份与情况又大不相同、到底是怎么回事、目前说实话不清楚。至于乳腺癌、有可能解释的一种机制是:不少杀虫剂具有内分泌干扰作用、譬如类雌激素效应、有可能会推高乳腺癌风险。
13. 总结:
a. 目前不过是初步研究、还需要长期观望、最终结论远未到位。
b. 完全没有到为了防癌而冲向有机食物的地步。
c. 膳食习惯上依然应该以当前膳食指南为指导。
d. 改掉不良饮食习惯、改为均衡膳食、丰富的蔬菜瓜果摄入所获得的防癌效果无论是深度还是广度都可能远超有机和无机的差异。
e. 拜托:
在中国就不要多给所谓的有机食物标签加戏了、认真你就真的输了
——因为这里一切讨论的前提是真正的有机食品、而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有机食品、或者掺水的、标准根本不达线的所谓准有机食品。。。
f. 无机有机的考虑、越不仅仅限于医学与健康、还有一个非常权重的因素吊在你头上:玛尼。真要追求严格的有机、不是贵一点点。所以各位不妨在考虑这个茫远的未来话题之前先把眼前的大鱼大肉、腌菜泡菜、香肠火腿、高糖满座的问题先解决一下吧。
g. 假如很多年后真的详实确凿地证明了有机食品更容易防癌的话、那就说明在健康维持与癌症阴云两个挑战面前、砝码将更加偏向于有钱人。这或许能成为相当不错的一碗励志硬鸡汤的材料。。。然而恐怕最终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即便有差异、整体上也并不真的显著、或者说这样的差异一旦再把价格也考虑进来的话、就更是缥缈——甲完全可以平时多吃普通膳食、但把差价省下来勤快地去做好癌症筛查、结果补回了差异。。。
(当然、我瞬间又想到了一直吃有机食品的乙早已是年年去更高级更贵的体检中心、因为毕竟有钱、于是顿时有点编不下去了。。。说来说去如果有差异、又哪里真的在于有机无机?本质不过是就是经济实力的差异罢了、无论是健康的喜剧还是绝症的悲剧。难道不是么?叹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