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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护法》真的有大家说的那么好吗?

十五言  · 公众号  · 社会  · 2017-07-17 21:32

正文

作者:思桐


《大护法》是最近难得的一部优秀国产动画电影,导演的艺术风格和创作思路都让人眼前一亮,而美中不足的是它的完成度和对故事材质的打磨。但就是这样,也足以让人兴奋,因为这部电影对我来说,是我第一次在大银幕上看到一部国产的动画电影,是以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心灵去创作,并且具备了少见的文学品质的作品。



同样,为了表达我对创作者的尊重,我也会用文学的方式,文学的审美原则去考察创作者的思路和动机,一部好的作品,必须有一篇诚实的批评,才能忠实的再现它的价值,我希望我能做到这个工作。


艺术风格与主题


曾国藩写《冰鉴》,认为看一个人的面相,首先要观他的神骨,神骨是一个人内在精神状态,而对一部作品而言,神骨就是它的艺术风格。


《大护法》是一部水墨动画,水墨电影是我国动画史上的明珠,它本来就具有自己强烈的美术风格和艺术底蕴,而当它被一个创作者独有的脾性,思维和心灵能力进行运用的时候,又能重新激活它多姿多彩的艺术价值。


艺术风格即作者心灵的表象,在动画电影里,他的重要性不亚于一部文学作品的语言,而语言决定了文学的艺术高度,只有语言,才能衡量一部作品的文学性和它的最终价值。语言是人类的生存方式,审美是对我们的生活的重构和升华,一个人只能这么说话,就意味着他只能这么生活。这正是《大护法》艺术风格所起的作用,一部作品之所以有价值,不是因为它的情感的伟大与热烈,而在于它艺术作用的强烈。


同样,创作的主题不能孤立的存在,无论我们从《大护法》中看到什么内核,比如说反乌托邦或者是追求自由,只要是忽视艺术风格去评论主题,无异于丢失了作品最重要的审美品质。


然而在事实上,在《大护法》看到反乌托邦或者追求自由,都只停留在最浅显的表面,并没有深入到作品的内部。


如果我们仔细的去考察电影中每一个人物的行为动机,我们就会发现,整部电影的艺术风格,完全围绕着一个词语产生,就是“丢失”。


“丢失”塑造了电影从头到尾的诡异和阴冷的气氛,也发展了故事。



电影开场,主角大护法出现,他的第一句话“我要寻找太子。”就自然的将我们带入了主线。他为什么找太子,因为太子“丢失”了。太子为什么不愿意回皇宫呢?因为在皇宫里,他就要承继皇位,他的梦想丢失了。


丢失了作为人的资格而活着的花生人被当做猪崽一样圈养,他们丢失了记忆,也丢失了语言,而圈养他们的吉安神仙,丢失了自己荣华富贵,所以要在一个偏僻的城镇里宰杀花生人收集黑色的异石。


电影中几次故事的推进也是因为“丢失”,大护法的武器权杖的丢失,大护法找到了太子,太子又丢失了。


丢失,就意味着找不到,所以要去寻找,然而是终其一生都在迷宫里瞎碰乱撞,花生人老巢如蚁穴般复杂让人迷失,庖族后人找不到自己祖辈的荣耀苦练刀法,最终惶恐而亡死在自己刀下,黑衣人丢失了自己道路,不敢直面内心的恐惧,甚至在电影里,我们连他的脸都看不见。


花生人的诡异,歪斜的小镇,人人孤立的气氛和各种迷路的人物,都让我们发现,其实花生镇是一个如迷宫般的囚笼,它带来的阴冷和不安的气氛,与其说是一种恐惧,不如说是一种苦闷的象征。


这种“苦闷的象征”就是《大护法》的艺术风格的最终呈现,这是一种现代性的美学,是通过表达主体的消极性来体现的,主体的消极性,是时代对人的主体的伤害,人的主体性的“丢失”,它来自每一个现代人的生存压力。



它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失语,现代文学一直在写它的失语,失语就是说不出话来,为什么说不出话?因为被损害了,压抑了,控制了,异化了。


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会说话,会使用语言,在电影里,花生人只要说话,就会被枪毙,因为他们不是人,没有资格说话。他们长着人的样子,却不能说话,所以不能算人,只是被异化后的人,就像卡夫卡笔下那个象征异化的甲虫,有人的思维,但没有人的语言,不被他的家人承认算人。


电影里塑造的荒诞和诡异的世界,就是我们现代人的处境,我们现代人生活在一个人被异化的环境里,就像《大护法》里面的人一样,面对着空白,人格分裂,丢失感,不断的寻找,失语,噩梦,孤独,因此也诞生了这部电影的阴冷的艺术气质。实际上呢,这是一种存在主义者处境,绝对不能把它理解成反乌托邦和反法西斯,反乌托邦是彻底绝望的,你说花生人打响了反抗的第一枪来追求自己的自由,这也不是反法西斯的,因为作为极权的压迫者吉安老神仙也是一个“丢失”的异化人。所以《大护法》里面的自由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自由,而是一种存在主义的自由,人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可以为自己的生活负责,就像花生人一样,语言是我们的生存家园,他只要说话,他就成为人了。


从波德莱尔开始,我们的艺术审美就开始走向复杂和多极,冷的,恶的,丑的,也可以作为我们的审美对象,比如你看大护法做得那个噩梦,害怕不害怕?但它也美,不过它的美是妖艳和诡异的。同样的,我们文艺作品里的主角,也从英雄人物的崇高形象,走向了一个个有缺陷的普通人。



《大护法》里各色的人物也是这样,作为主角的大护法,拯救花生人的英雄,是一个矮冬瓜的形象,花生人更连作为人的权利都已经丧失,他们都是非崇高化的人,畸零的人,被异化的人。这就是一个现代性的审美对象,悲剧不是一个英雄去承担,因为在《大护法》里,每一个人物都是迷失的,都在承担这种悲剧,哪怕到了故事结尾,人物的最终去向也是扑朔成谜。


所以我们看花生人,其实更像艾略特笔下的空心人,他写到:“世界的毁灭不是“轰”的一声,而是“嘘”的一声。”电影的最后,花生人抬头看向天空他们黑色葫芦的母体,就像这“嘘”的一声。所以也许这些人物本身都不是英雄,也不崇高,但对我们自身有意义,它的意义就是让我们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故事材质与叙事策略


这部电影的导演不思凡,十多年前就有一部优秀的水墨动画《黑鸟》,这种动画不仅是体现故事,更多的是表达意境和艺术气质,这也是创作者和其他人的不同,首先他有个想表达的东西,有一个自己的审美主题,而我们现在的很多作品,作者不会考虑去表达他对世界的触摸和认识,只是去讲一个故事,所以说也不可能有一个美学的,艺术的东西在里面。


这部动画电影之所以和别人不一样,就优秀在这里,创作者在内心深处,是有一个感受想去表达,有一个他对世界的认识,慢慢形成了他脑海中电影世界的形象和形形色色人物生存的场域,形成了自己的审美世界后,然后在这个基础上编织人物的故事,这和文学作品的创作策略一样,真正的文学作品,不是先想好一个故事,而是先找到能体现自己艺术风格的语言。



《大护法》的叙事,也和其他的故事不一样,他属于一种非常现代的技巧,故事不是围绕着一条主线,或者一个明显秩序进行,它没有一个整体,而是断篇的叙事,将各种不同的故事材质拼贴在一起,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行为的动机,都能发出自己的声音,这种破碎化的叙事是反结构和无序的,线索可以混乱,人物可以变形,不是仅跟着主角的线索走,而是其中每一个人都在发展自己的故事,所以我们从电影里可以看出来,里面每一个人物的故事,都可以独立成篇,有些人物的动机和行为只交待了一半,因为根本不需要交待的太多,多叙事多视角故事碎片完全可以自由的流动。我们的艺术创作,就是要打破这种线性的思维,四平八稳的逻辑。


所以《大护法》的故事,可以在任何地方开始,也可以在任何地方结束,哪怕戛然而止的结尾,也是现代叙事的一个特色,因为在这里面,不是像传统的故事一样,是按照绝对的主角意识在发展,即他不是创作者意识的代言人,而是很多的,不同的意识在杂乱嗡嗡的吵闹,这是一种复调性的技巧,在故事里,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独白,自己追求,人物的塑造不是通过情感和形象,而是他们不同的思想和观念。


但是这样也暴露了《大护法》叙事的两个严重的问题,一个是故事材质的打磨不充分,一个是故事暗喻力量的不足,即使是碎片化的叙事,也得让每一个碎片都晶莹剔透,所以电影的创作动机虽然是现代的,但是故事的解决方式,人物的碰撞,依然是非常传统的。



好的故事主题是通过暗喻来表达的,唤醒现实的深层力量,但是作者对他想表达的观念,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他的故事没有足够的内驱力去撑起创作者的感受,因为他虽然觉得其中每一个人物都应该有一种自己的思考,但是这种思考具体是什么,他并没有想好,只做足了主角一个人的思考分量,这就导致他在创作的时候,无法完全发挥现代叙事的特殊,依然得依靠传统的讲故事方式去解决线索和冲突,我们讲碎片,不是彻底的碎片,人物的动机和行为可以是碎片的,但是创作者在创作人物的时候,其实内心的空间对人物生命的人生应该是完整的,只是我故意只写出一半,露出冰山一角,剩下的让观众自己去挖掘参与,比如《大护法》中唯一一个人类女性角色,这个女人的镜头出现了两次,两次看似是有深意的镜头,其实什么也没有表达出来,在故事中的作用几乎没有,这就是故事材质的打磨问题。本来按照创作者的思路,这种流动性的结尾是可以成立的,但它完全失衡于故事材质的打磨,因此很多人会认为故事的完整度不高,这是最根本的原因。


但《大护法》依然可以说是优秀的,因为他塑造了一个完全异态的世界,他体现的作品气质不是直接的,而且经过伪装的,这是艺术化的表达方式,一种曲折和美文的方式,因此才获得了生动的力量。对此我非常期待,希望导演未来依然能够坚持自己,搬出更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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