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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怎么理解悲哀呢——顾彬、戴潍娜谈话录 | 访谈

凤凰读书  · 公众号  · 读书  · 2017-04-30 08:18

正文

顾彬


我没有说过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但是人家怕我会说过,因为他们觉得中国当代文学真的是垃圾。

——顾彬



《光年》: 您的《中国诗歌史:从起始到皇朝的终结》,分章上是按照:古代—中世纪—近代来划分。分别为:古代——宗教与礼仪:先秦到两汉。第二章中世纪I——宫廷与艺术。三国到南北朝。第三章 中世纪Ⅱ——宫廷与四方:隋唐。第四章 近代I——诗与官:北宋。第五章 近代Ⅱ——事业心与家庭生活:南宋。展望:后古典诗歌艺术——艺术隶与追随者。这种时代划分是否代表您对中国历史的理解?分章中多次使用了中世纪这个概念,中国的中世纪在哪儿,它的神权在哪儿?


顾彬: 按照德国汉学中国的古代到了秦朝结束。官员慢慢代替封建的代表帮助皇帝。汉朝是一种过程, 从古代到中世纪。中世纪 (220—907)是一个贵族时代。宋朝是一个官员时代。因此那里开始近代。欧洲很晚才有官员能代替贵族。


《光年》: 为何认为宋朝是近代?宋朝以后,中国的市民社会兴起,礼教日衰,朱子学在民间部分落寞,被认为是“伪儒”的阳明学大盛起来。如何看待宋朝以后中国的世俗社会?


顾彬: 德国汉学界把中国历史分得跟中国汉学家不一样。原因是我们对封建社会的理解有很大不同。宋朝没有贵族。当时的社会是一个以官员为主的。哲学是一个“民主化的”,因为君子不再是统治者的意思,现在有人的意义。谁都可以作为君子。宋、元朝慢慢出现银行、纸币、养老院、医院等。


《光年》: 这部诗歌史只到宋代,元明清部分被放在“展望:后古典诗歌艺术——艺术家与追随者”。元明清的诗歌艺术为何被归入“后古典”?


顾彬: 到了宋朝中国再没有好的诗歌。有好的词。元、明、清的诗歌更糟糕。词是可以的。我的中国诗词史不是客观的。目的是介绍最好的作品。元、明、清有好的杂剧、小说、散文,但是基本上没有优秀的诗歌与词。原因是精神发生很大的变化。


《光年》: 很喜欢您在《中国诗歌史》中对中国古诗中悲哀的论述。这种悲哀为后世的中国文化奠定了基调,好像中国人从未开怀大笑或狂欢。这些都是通过阮籍、曹植等的五言诗反映的。比起七言,有时候觉得五言更像诗,而七言倒是像清代子弟书,以及根据子弟书改编的大鼓词,或南方的弹词了。


顾彬: 诗歌与悲哀的问题是不太清楚的。我们怎么理解悲哀呢。李白老用“愁”这字写诗。悲哀与愁是一个哲学的问题。《诗经》基本上表示快乐的观点。《楚辞》不是。因为萨满等的女神老不来。不过,我们怎样理解悲哀与愁呢。这也涉及一个翻译的困难。我们翻译melancholy, depression 两个概念原来是现代的,中国五四运动后才出现。你提五言、七言的问题提得很有意思。我要多思考。


《光年》: 如何理解中国人的神性?神性与礼教是否合一?元明清以来,表面上是礼教浓重,但实际上是淡化了。政府的要求没人听了,中国世俗社会是否消灭了神性;或者说,中国人的神性、贵族性是从哪个时代开始流失?


顾彬: 贵族的问题容易谈。唐朝是贵族的社会,宋朝不是。宋朝是官员的社会。在唐朝不是谁都可以做贵族,到了宋朝谁都可以成为官员。这我在我的中国诗歌史解释过。因此我不太想重复。“神圣”的问题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根据我的了解,中国的诗歌是从祖庙来的。诗歌原来的作用是崇拜先祖。在祖庙给先祖报道成绩是贵族的事情。后来神圣的,它的背景有变化。楚辞的宗教跟诗经的宗教不一样。屈原的信仰是萨满主义。佛教到了汉朝后神圣的性格是佛决定的。无论如何杜甫是第一个世俗化的中国诗人。不过,谁都知道,苏东坡与佛教是分不开的。到现在中国学者否认中国社会有宗教。怎么定宗教这是一个定义的问题。德国的比较宗教扩大了宗教的概念,不再从基督宗教出发。它认为哪里有对神圣现象的崇拜哪里有宗教。中国古典诗歌的成功跟宗教有关系。中国现代、当代在读者眼睛中衰亡的原因在于失去了神圣的背景。


(青年诗人、《光年》主编 戴潍娜)


《光年》: 如何定义现代,如何看待现代文学中消失的古典?


顾彬: 现代允许人自由。他什么都可以否定,也包括他自己在内。但是自由的危机是人会丢失自己。丢了自己他就是两个人物。人的分裂是现代性最突出的特点。到了现代,传统老受到批判,但是现代性应该知道它有一天也会受到批判。怎么办呢?人应该开放,应该承认只有传统能帮助他克服它的分裂性格。传统才会把人看成一个整体。尼采的超人是一个尝试克服分裂的新人物。我怀疑他成功了,因为他太否定传统。


《光年》: 中国人的信仰很多时候是祖先崇拜,比如《金瓶梅》中那个嘉年华一样的世界。怎样看待中国文学中的宗教问题?


顾彬: 中国没有宗教是中国学者的八卦说法。他们不懂宗教。中国有宗教。很多。不必说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孔子老谈神、鬼神等。我们的问题在于我们怎么理解《论语》里头的神鬼等。


《光年》: 怎么看待知识分子身份的变化?随着信息化的发展,知识分子的知识贬值,是知识分子无法满足世界的需要,还是世界不再需要知识分子?


顾彬: 知识分子是一个复杂的概念。因为它的历史很短。另外从德国来看它有贬义。在德国没有人想作为知识分子。我也不是一个。


《光年》: 如何评价汉学研究中的左右派之争?


顾彬: 冷战时代的汉学基本上是研究古代中国的,是客观的,是歌颂中国古老文化的。只有到了20 世纪70 年代国际汉学慢慢开始对新中国感兴趣。汉学的左派歌颂毛泽东,汉学的右派觉得“文革”有问题。


《光年》: 曾被媒体热炒的您的“中国当代文学垃圾论”,是否存在断章取义?


顾彬: 我没有说过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但是人家怕我会说过,因为他们觉得中国当代文学真的是垃圾。问题在于人们不听我说什么。我说过这类的话,但是涉及所谓美女作家。但是我没有全部否定中国当代文学。相反地我到处都说中国有第一流的诗人。好像这个谁都不想听到。另外,我老解释中国当代文学的危机是一个国际的危机。因为评论家们把长篇小说看成文学,把文学看成长篇小说。但是长篇小说是最难写的。因此目前世界上没有好的长篇。


《光年》: 歌德提倡世界文学。中国文学是否被纳入到世界文学的体系中?世界文学与中国文学的参照体系有何不同?


顾彬: 根据我的了解,世界文学涉及所有好的、谁应该看的文学作品。中国从《诗经》开始有世界文学。问题在于人家不一定知道。虽然我们汉学家们翻译的不少,可是我们母语水平不够。比方说Stephen Owen 是世界上最好的汉学家之一,但是他的翻译不是文学,全部缺少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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