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这段文字分析,“月晕参、毕七重”应发生在白登之围时,当时月亮靠近参、毕或在二者之间。按照今天的科学知识理解,“月晕”是月亮穿过薄云层产生的光学现象。另据《史记·韩信卢绾列传》,当时的天气状况是:天有大雾,非常严寒。我们知道,大雾天气一般发生在深秋、初冬的凌晨。结合《资治通鉴》的记载,白登之围当发生在高祖七年(前200)冬(十月)凌晨。月晕大多发生在满月时,因为此时月亮亮度最高,更容易发生月晕。这就说明,白登之围大致发生在十月中下旬凌晨时分的满月之后。又,满月之后,很容易发生一种天文现象——“月掩星”,即月亮靠近某个恒星之后,该恒星会消失在月亮明亮部份的边缘。
据上文《史记索隐》,月晕之初,“其占者毕、昴间天街也”。毕宿为西方白虎七宿之第五宿,昴宿为第四宿。七日之后,月亮很可能发生了向昴宿移动的现象。
根据现代虚拟天文馆(stellarium)系统,我们可以观测到汉高祖七年(前200)平城地区十月十五日以后的星空变化情况:十五日晚上十一点五十分,月亮完全落下,平城地区看不到月亮,参、毕在东方;此后,月亮与参、毕逐渐靠拢,大约在二十四日凌晨三点开始,从平城上空看,月亮与毕逐渐靠近、重合,此时“毕、昴间天街”为月亮所遮掩;从地球上看,就是“月入昴”或“月犯昴”。唐李益《从军夜次六胡北饮马磨剑石为祝殇辞》“毕昴不见胡天阴”,就是说的这种情况。二十五日凌晨五时三十分之后,月亮运行到参、毕之间,之后,月亮与参、毕渐行渐远。
实际上,即使月亮尚未完全运行到参、毕之间,但由于地球与月球之间的距离遥远,以目测的话,二十三日晚七时左右,平城上空看到的月亮几乎在参、毕二星之间,据虚拟天文馆系统,我们会看到,当时月亮与参、毕附近,有鬼星团、锥状星云、双星云等。史书记载的“月晕参、毕七重”,疑在此时。由此我们进一步推测:二十四日凌晨三时,月亮在参、昴之间,之后逐渐向昴星移动,将会产生“月入昴”、“月犯昴”的情况。因此,“白登之围”当发生在十月十六日之后、二十四日凌晨三时之前的七天内。更确切说,白登之围很可能就发生在十月十六日至二十三日之间。在这个时间段内,一般凌晨五时三十分左右,辰星(水星)先升自东方,其后太白(金星)方升,然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从东方看不到太白升起的情况,从而出现了二星“不相从”的状况。《汉书·天文志》记载:“辰星与太白不相从,虽有军不战。”笔者认为:这正是匈奴对汉军围七日而不攻的主要原因。
但是,匈奴为何仅仅围七日,就解围而去,轻易放走了被重重包围的刘邦呢?这还需要从天象寻找答案。我们知道,“月入昴”、“月犯昴”,是发生“白衣会”天象的预兆。所谓“白衣会”,是昴星宿因星团浓厚产生的似云非云、似烟非烟的白气,后来被附会为国丧象征(赵贞《汉唐天文志中的“白衣会”小考》,《中国典籍与文化》2011年第3期)。汉代“白衣会”一般被认为具有“胡王死”的象征意义。《史记·天官书》:“昴曰髦头,胡星也,为白衣会。毕曰罕车,为边兵,主弋猎。其大星旁小星为附耳。附耳摇动,有谗乱臣在侧。昴、毕间为天街。其阴,阴国;阳,阳国。”据此可知,昴星有“白衣会”之象,即匈奴大丧之兆。《后汉书》注:“《韩扬占》曰:天下有丧,一曰有白衣之会。”瞿昙悉达《开元占经》卷十三则曰:“石氏曰:‘月入昴中,胡王死。’《河图帝览嬉》曰:‘月犯昴,天子破匈奴,不出五年中,若有白衣会。’……又占曰:‘月行触昴,匈奴扰扰。’……石氏曰:‘月出昴北,天下有福,一曰胡王死。’”(李零《中国方术概观》,人民出版社,1993,297页)可见,如果发生“月犯昴”,就会发生有利于中国、不利于匈奴的情况。
又匈奴军马布列,亦犯星象。“其西方尽白马”,《尔雅》称:“西陆,昴也。”《六壬大全》卷五:“凡四课,上下无相克,又无遥克,取从魁;上下神为用,曰昴星。课昴星者,酉中有昴宿也,酉位西方白虎金位,性主刑杀,义司决断,死生出入之门户。”可知昴星在西,此又具“白衣会”之象。白登之围时,陈平很可能抓住这种天象变化的机会,在往见阏氏之时,预言“月犯昴”并进言对匈奴不吉利的骑兵布置。
据阏氏“汉王亦有神”分析,匈奴对此类方术亦较为熟悉。《史记·龟策列传》记载:“蛮夷氐羌虽无君臣之序,亦有决疑之卜。或以金石,或以草木,国不同俗。然皆可以战伐攻击,推兵求胜,各信其神,以知来事。”此言卜筮,然当时胡汉交往频繁,匈奴对星象亦应通晓。司马迁称:“自初生民以来,世主曷尝不历日月星辰?”汉人当然比匈奴更为熟悉并使用此类知识。刘邦作为楚人,对楚地文化较为熟悉,而楚文化的核心内容,就是黄老、卜筮、天文等。如蒙文通先生曾言:“辞赋、黄老和卜筮、历数才是巴蜀文化的特点。”(《巴蜀史的问题》,《四川大学学报》1959年第5期)天文、历数之学,乃源自南方楚地。因此,当时陈平可能向阏氏谏言“汉王有神,不退兵将有白衣会”、“匈奴西方骑兵皆白马似白衣会”云云。否则,阏氏如何得知“汉王亦有神”?冒顿又为何轻易“解围一角”?在匈奴四十万大兵围困的白登山,如果没有非常严重的利害关系,匈奴冒顿绝对不会轻易放走已成瓮中之鳖的汉高祖刘邦。据《史记·匈奴列传》“取阏氏之言,乃解围之一角”记载,匈奴所解方向,当在西方。《史记》记载,刘邦从白登山脱逃后,进入平城。平城即今大同市,在采凉山的西南,刘邦一众只能从白登山西方才能顺利进入平城。我们考证匈奴解围方向在西是有道理的。
包括桓谭在内,当时人之所以不敢记载或揭秘此事,主要与当时的政治文化政策有关。两汉之际,大致同时的扬雄、桓谭、刘歆,对谶纬、星象、天文、历算,无不通晓。《新论》对三人这方面的“辨析异义”之事,颇多记载。如《新论·启寤》记扬雄与桓谭辩盖天、浑天说;《隋书·天文志》记载扬雄难盖天八事,“其后桓谭、郑玄、蔡邕、陆绩,各陈《周髀》考验天状,多有所违”。诸如此类,皆可知扬雄、桓谭非常通晓天文。然刘歆善言谶纬、星象等,并应用于政治。扬雄、桓谭对谶纬、天文却很少谈及,更谈不上将其与政治联系起来。
即使如此,他们的结局仍然比较悲惨:刘歆及其子女被杀,扬雄投阁“几死”,桓谭“不言谶”但仍被流放。这种情况,主要是由当时的政治环境所决定的。《汉书·扬雄传》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