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你会用15万元，做些什么？是在上海买一个25平米小户，还是去安徽西递买一个带猪圈的老屋？
2017年，你愿意花3000块钱去莫干山住一晚民宿，还是去安徽碧村花700元住一晚盐商老宅？
那个当时买了猪圈的人现在怎么样了？那个不做高级农家乐做古迹，在村子里开酒吧咖啡馆的一帮人有怎样的故事？我们今天想跟你聊聊。
像猪一样吃睡自如
上海诗人寒玉在1990年乘拖拉机，去安徽黟县的村庄里写生，初识便爱上此地。后来红尘里滚一遭后，觉得这心里的白墙黛瓦，远山河流始终流不出去。
终于，在2004年，她决定和丈夫一起到黟县西递，用15万购了一个带猪圈的老屋。并在一楼的院子里做了小酒吧。田野春风浩荡，院内酒杯哐铛，可像猪一样光明正大的“混吃等死”，此地遂取名“猪栏”。
后来，酒吧扩展为民宿，在附近的碧山村开了“猪栏二吧”。比起西递，未被旅游开发的碧山更像声名在外，却养在深闺的清秀之地。登上了法版《Lonely Planet》，吸引了不少外国游客，著名影星朱丽叶.比诺什带着女儿也住过这里。
▲比诺什入住的房间
这是一栋有百年历史的盐商房子，从古董贩子手里买下来。当时屋内所有值钱的物品，都被拆空，他们甚至在地摊上见过床梁上拆下的雕花架。买回去，并且复刻，置于细节处。整个以旧修旧的过程花了六年。
向碧山深山处走，在山脚，散着猪栏的第三家店。在一个乌云压阵的傍晚，寒玉夫妇在广袤田野中瞧见了这栋屋子，与山相接，蜻蜓贴地，云和树烘托出的“灰色明亮”。
这是一个废弃的老油厂，为了保护历史印迹，并延展此处的美，他们决定在此处做猪栏三吧。设计仍由他们自己和学画画的儿子牧儿共同进行。
这里营造了巨大的公共空间，不被客房所累。屋内做了大量的旧物利用，诸如老式搪瓷杯、土沙发、秧马凳、手织靛蓝布、编织的吊灯，卯榫结构的木床等等，如果说在城市里这样的摆设算复古风格，那么在乡野之中，则更像是与旧日时光重逢。
“猪栏”不仅提供住宿，也做餐饮，但为保供量稳定，只对住店客提供。
店员全是本地人，包括当年改造老房子的木匠妻子，水管工母亲。寒玉对食物有一套自己的研究心得，厨房里没有味精鸡精，滋味靠食材自身化解。也经常和厨师交流放什么料不放什么料，所以猪栏的食物是改良了的徽菜，更偏向于江浙口味。
看到这一盆红烧蹄膀，肉欲大涨，肥而不腻，剩下的酱汁拿来拌饭。
▲右上角的素什锦，是麻油呛香菜木耳豆腐干，味道爽口，老外点的多
早餐的用餐体验不错，屋外有炊烟，庭院开朗，甸着的柿子摘下洗净就可直接上桌了。
▲这是每天的固定早餐。柿子已经被吃了，不用找啦。
村里诞生狗窝酒吧
紧邻猪栏二吧，这对诗人夫妇开了家“狗窝”酒吧，有200平，是一个空间更为广阔的独立酒吧空间。
这家酒吧，30年前是村民汪友利的婚房，20年前用做包子铺，由于村民没有外出过早的习惯，包子铺难以为继。
他们看上房子后，谈好以18万的价格成交，面交当天对方来了一帮兄弟姐妹，人说我们家亲戚多，你这18万不够分啊，无奈他们太喜欢这套房子了，最终20万成交。
狗窝的主理人在四年前换成寒玉夫妇的儿子，牡儿。23岁的他和现在的年轻人一样喜欢研究食物，酒，并自己鼓捣出两款属于碧山的家酿：天光小麦啤和落昏IPA。
天光和落昏是黟县当地人对吃早饭和吃晚饭的称呼，由于产量少，鹅君此次没有喝到天光，只喝到了落昏。当太阳落下时，山头呈现的一抹隐秘的棕色恰似于IPA的颜色，还加入了徽州名茶祁门红茶，口感丰富，值得尝试。
喝的方面，最直接的建议就是不要点土洋结合的产品，比如土白酒和马天尼，狗窝咖啡，碧山晚霞。你能想到碧山晚霞就是红酒兑雪碧，还插一吸管嘛。
至于简餐，狗窝的鸡翅薯条，Brunch都没什么问题，可以放心点。
书局旁的牛圈咖啡馆
2014年，先锋书店创始人钱小华先生到碧山，有感于几千年历史的老房子在风雨中坍塌，联想到徽州自古的书院文化，决定将一个老祠堂改造成碧山书局。建成后，被CNN誉为中国最美书店。
因地制宜，这里没有青春文学和成功学，卖得最好的是徽州历史类和加缪的《异乡人》。
从书局二楼的窗户望出去，不自觉地心境高远，特别是暮色四合时，有种朕为你打下江山的局气。
碧山书局隔壁，有一废弃牛圈。钱小华欲将此地改成咖啡馆。设计师保留了牛棚的土墙外壁，从北京运来的杂木，二次加工后成为馆内桌椅。内里架构均用木结构搭建，辅以透明玻璃，因为钱小华是基督徒，相信“神就是光”。
店员共有三位，有两位都是碧村当地人，一位乡绅，一位五岁孩子的母亲。这位母亲说他们都会去南京总店培训，她之前对咖啡没有任何了解，在这里做工是因为离家近，可以照顾到孩子，而且和县城的工资差不多。现在的她喜欢研究拉花。
纪录片《内心引力》里有一段是牛圈在施工时，钱小华对着牛圈后方的一家阿姨住户说：“以后你那里，就闻得到咖啡香了。”
估计是不怎么闻得到，鹅君在店里都没闻到。咖啡味道平平，基本不抱什么期待，难喝也不至于。
除了五种基本款咖啡，因黄山产茶，菜单上的茶饮占了重头戏。甜点，也很醒目地标出了“徽州红纸包”。
“红包”学名是顶市酥，顶市即利市的意思。这边谁家有红喜事，得带上两包糕点，其中一包必是顶市酥，上门去请客人，才算得上有诚意。
我们去了村里的古味食品厂，现场看50岁的朱师傅制作顶市酥，他的手艺是跟着外公学的，外公当年是黟县食品厂的厂长。制作过程就是，用炒熟的芝麻研粉加麦芽糖，看似简单，也需经验加持。朱师傅必须在麦芽糖冷却之前，也就是半个小时之内完成整块儿糕点的层次切割，不然就擀不动。
从前这酥是用白芝麻做，后来发现大家更喜欢黑芝麻的口感，而且黑芝麻不容易作假，芝麻量不够时，呈现不出乌黑油亮的颜色。
嗜甜的人，可以来这个厂参观，师傅切割糕留下的边角余料会送给你吃，这恰好是糖分最集中的一块，浓郁的芝麻香包裹着尚温热的麦芽糖，入口即化，咀嚼起来又微微弹牙，滋味不错。冷却后，咬起来则更有脆度。
如想买一些，最好选择包装上标有“重油”的，这种相比“特级顶市酥”芝麻更好，糖的用料更足。
停不下的碧山
在碧山，吃这一块，除了动物开头的那几个地方可以吃饭，还推荐大家几个去处。
全村唯一的早餐铺，在碧山村公车停靠点。每天早上六点半到中午12点半出摊。卖油饼和粽子，油饼缸豆馅和南瓜馅的滋味不错，粽子里包的是笋干、豆腐皮，料不足，味道太淡。
午饭和晚饭，去村头的泰来农庄吧。老板会根据人数给一些靠谱推荐，他家的臭鳜鱼／毛豆腐／藕圆子／腊肉蒸豆腐，比较受欢迎。
臭鳜鱼，是将新鲜鳜鱼在室温25度左右的环境中，腌渍一周，在鱼体似臭非臭时，入油锅略煎，一般辅以猪肉片、笋片、小火红烧至汤汁浓缩而成。他家是以洋葱青椒打底，倒也不赖，肉质咸鲜酥烂，闻着臭，吃着香。
徽菜用火腿调味是传统。村中杀猪过年时，会将猪后腿去污渍和脂肪，码上粗盐花椒等物，放入大缸。隔个八天，又八天，补两次盐，待颜色变鲜红时，去河水里去盐杂质，晒到表皮干爽后，就可高悬于屋内顶梁，阴干。
▲徽派建筑空高敞亮，适合阴干
在脂肪消减的过程中，接受四季风和白月光的增色，所以吃这道腊肉蒸豆腐时，获得了味蕾和头脑的双重愉悦。
等到再冷一点，想都不要想，把三冬，腊肉、香菇、冬笋统统摆上桌吧。
▲炸藕园
▲毛豆腐
闲逛，同样也是有得逛。
距碧山书局约50米处，有一个碧山工销社。保留了从前碧山供销社的格局，现在展出并售卖部分当地手工艺人及设计师的作品。
碧村有一位竹编的手艺人，做了一个有意思的玩具。大多数村民家经济能力不够，无法给小孩买铃铛玩具，这位手艺人就拾来两块小石头，置于竹球内，外观看起来就像铃鼓一样。
这里不定期还会有一些展览，或者乐队演出。
上山玩耍更是少不了。乡舍客栈的何阿姨，带我们上山去水库，一路上看见了许多桑树田，在山脚还发现一片百亩桂花地，五年后的秋天这里大概会香得一塌糊涂。
何阿姨是土生土长的碧山人，她对一路上的景致都很熟稔，会告诉你哪栋屋是哪个艺术家来此地买的房子，因为什么原因最后成为烂尾楼，以及她小时候在河滩捡过怎样奇异的石头。
山林是宝藏，运气好的话，能捡到野生的猕猴桃，袖珍个，多汁不酸涩。还有许多板栗树，阿姨的拿手菜有一个就是板栗烧鸡。
白萝卜和茶园也漫山铺，这里白萝卜多到给猪吃。最后她在路边采了点野香椿，“一餐饭解决了，回去炒鸡蛋，特别香”。
当然，你也可以去碧东大会堂听黄梅戏，或去村里的新油厂，打一壶自产自榨的菜籽油带走，10元一斤。
在离开碧山前夜，鹅君去村里的活动广场跳广场舞，稍冷的夜里没多少人。但鹅君感觉很兴奋。文艺村建能发挥的作用并不核心，村民也并未变成了现代公民，但这个乡村至少持续迸发着活力。
家长们基本不会去咖啡馆，但为了奖励孩子学习，会带他们去狗窝吃鸡翅薯条，要知道整个黟县县城都没有麦当劳和肯德基；村里在上高中的少年，偶然撞见余秀华碧山书局的见面会，眼里满是憧憬说去年曾买过她的诗集；以前村民每天在自家老屋上敲一块砖，告诉政府你看我这是危房，得拆迁，要去盖大白楼，现在没人这样干了。
所以，总结一下，如果你懒得动脑筋，那去莫干山吧，玩玩高级农家乐。住设计酒店，吹山林之风，吃精致的自然餐，自拍他拍拍到没电，准备回城，省心。
而碧山，不是什么农家乐。就是一结结实实的农村。驴拉车、盖土房、猪在后院吃饲料就是日常。但有意思的是，新增了城市和乡村互相交融的生活图景，让你既处在浪潮之中，也能像当地人一样感受生活。
对了，大家记得回程时，在黟县汽车站对面的张记烧饼那儿打包几份黄山烧饼，蟹壳黄似的面皮，里头烤过的加了肉末的梅干菜，鲜美入味。保质期，25天。
文 | 李西
摄影 | 卤咸
部分图片由猪栏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