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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琪
编者按：在2014年的第51届台湾金马奖上，台湾演员陈湘琪凭借电影《回光奏鸣曲》以黑马的姿态夺得最佳女主角奖，而当年最大的获奖热门是《归来》的巩俐。
殊不知，《回光奏鸣曲》是钱翔导演的处女作。下面请跟随手册君来了解一下这部电影背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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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琪 钱翔
《青年电影手册》专访钱翔导演处女作
《回光奏鸣曲》（2014）
编剧、导演：钱翔
主演：陈湘琪 东明相 温贞菱 等
故事：独居在高雄家中的玲子正面临更年期，女儿在外地求学鲜少返家，丈夫长期在中国大陆经商。她独力照顾住院的婆婆时，同病房新住进一名眼部受创的男子，勾起她寂寞内心的怜悯。突然遭逢失业的玲子开始偷偷照顾男子，藉以填补自己的空虚，受困的人生是否能找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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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选择这个故事作为你导演的第一部作品？
应该大部分的导演，第一部作品都年轻，应该这么讲，所以大部分的导演会关注的事情，是自己身边周遭的事情。很不幸的，我开始拍片的时候，已经步入中年了，自然而然我关注的会是我自己身边周遭的事情，所以我的主角已经结婚了二十年，有点年纪了，他会烦恼的事情，可能已经不是现在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会担心的事情。我想这在中年人里面，是大家都满在乎的一个话题，也许是寂寞，也许是压力，也许是寻找生命中的出口，大概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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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故事当中，你想表达什么？
在这部片子我参与度这么高，我自己当编剧、导演、摄影，但是我依然不觉得它是我的电影，也许这跟我在过去的20年，都是电影从业人员有关，我一直有一个强烈的感觉，非常强烈，我也相信这是真理，电影是一个集体创作。一般我们便于让一个人当代罪羔羊，或者是荣耀归于他。我们会说：导演这是你的事情。但是任何一个从业人员都会知道，一个导演要摸着良心，电影，真他妈的不是你一个人的，不是，没有什么作品后面会列这么长的感谢名单；雕塑作品后面不会；小说了不起感谢我的儿女、我的太太、我的编辑。你看到这么长的工作人员跟感谢名单的时候，这一直提醒你一件事，那不是你的，那是有很多很多大脑集合起来的，所以回到这件事情，我们想做的是什么故事，以及我们想表达什么，这个事情牵扯到我片子的组合。我的片子有一个女生的制片、女生的演员、女生的副导还有美术，有一堆女性同仁。当我提出这样的概念，我想拍一个中年女性某些的寂寞、某些的天真、某些的欲望、某些的什么。之后，你知道接下来像机关枪一样， 哒哒哒哒地说不完，结论就是这样。我这样有回答到你的问题吗？
实际上这个东西，我想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们执行的过程中，它变成了什么。我之前举过一个例子，我还是觉得那个例子很好，我说这就像玩碟仙，不知道走到哪里去，另一个不知道走到哪里去的那个路线，我觉得它就是电影最后出来的东西，你不可强迫，你可以在这边使劲，但它也不会如你所想的那般理想化，然后你最后弄得大家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欸，你这么用力干嘛？其实拍电影是一模一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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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片的资金来自哪里？
高雄市政府的辅导金，他们是对等投资，国片辅导金、高雄辅导金。我自己掏腰包、制片背贷款。
总数在一千万之内。当然没有打平，好像银行的贷款还掉了，然后其他的支出大概就属于未打平的状态。有赚一些外国钱，赚进一些外汇。
▍自己编剧的还是找专人编剧？
自己编。闷着头写，好玩的事情是，我也去看人家怎么写。譬如说，我们都知道村上春树去跑步对不对？那我们做不到那种事情；那有些人喝酒，我也做不到这个事情，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绝招，那不管怎么样，大概就是一屁股坐下来，别站起来，千万别站起来，五个小时、四个小时至少，这个是《棋王树王孩子王》的锺阿城讲的，锺阿城说过一句话，罚坐，一个字写不出来也得罚着坐在这。我忍不住想讲这个事情是，你得坐下来，面对你的稿纸，开始往下写。
有一个很好玩的事情，第一个，是它前30分钟才有对白，后面60分钟没有对白，有一些对白被我剪掉了。我不会写，所以我写出来的都是影像，剧本格式都是三角形，然后对白、三角形、对白、三角形，三角形代表动作，我写出来的全部是动作，所以我的电影是一个全部都是动作的片子。语言这件事情，对我来讲，它有一个不确定性跟担忧。人的语言过程有两个，一个是我们称之为电影表演，叫作Second Performance，第二次的表演。像我接受采访，就是做第一次的表演，包括所有的对话，你都在做第一次表演，对于这个第二次表演，我个人本身没有这个能耐写得好，但是我对第一次表演的观察我是有这个自信可以抓得到，这是一个差异，我做不到后者（第二次表演），也就是说我不会写剧本。像易智言可以随便巴拉巴拉……剧本就掉出来，但抱歉，我做不到，我能做的东西是影像，影像这件事对我来讲，是自信而自在，就是我可以感受，用影像来做一种叙事，这个是我比较在行的，所以我的电影会变成这样子。那编剧也许它只是一个结构，影响更大的反而是剪接，对于整个东西的取舍和调度，因为剪接是再一次的重新书写，所以剪接这件事影响更大。
我们长年被教育的习惯是，有些东西要说得完整，戏剧本身要完整。对我而言，我自己对电影的概念，我不在乎戏本身要完整；我举例《总铺师》，是阿勋（陈玉勋）拍的。阿勋的每一个笑点都有一个完整性，笑点跟笑点，像一坨一坨的冰淇淋一样，它整个是一个东西，单个可能没有意义，但它会在上面累积增加，很枯燥但它会慢慢累积，累积到后面会产生力量，这是我对结构的运用方式。我的剪接师帮了我很多很多忙，因为是新导演，新导演需要一个好的剪接师，因为你会很囉唆、很担心，因为恐惧你会拍了一大堆狗屁倒灶，你该拍的可能会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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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对我而言，最大的困难是宣传，就是抛头露面，然后跟人讲话接受访问，对我来讲这些事情最难，因为我并不擅于做这些事情，当藏镜人藏了这么多年。我的team很好，所以他们帮我解决了很多问题，问题到我这边，已经变成很简单的选择题，这个或那个、要跟不要。虽然我是穷到像经济舱、货舱的乘客，但我拥有商务舱的选择，有A、B、C的选项，有时候会得到这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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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来说，帮助最大的人是谁？
严格来讲是制片，我的制片是陈保英，这个人是一个不要命的人，我觉得如果你年纪小想拍片，去找几个愿意跟你一起疯狂、不顾后果、喜欢作梦的人，你不可能扩展你的预算到什么程度，了不起就那一点钱，但是那个勇敢可能是重要的。我的制片比我勇敢、比我勤劳，所以他会督促我赶快写（剧本）出来，督促我赶快做决定，赶快要做什么，像个妈一样，维系整个团队的其实也是制片。我说导演没这么伟大，导演只是做选择，所以做了10个选择之后，这个选择你要负责任，片子拍烂了，承担的人就是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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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的命运如何？
片子去了很多影展，我大部分影展（人）都没有去，伦敦影展、瑞典影展、法国影展我没有去，釜山我也没去。
至于观众反应很好玩的是，我觉得会撞题的是中年，片子的题材会打到他们。当然，这也跟我们的期待是相像的，有很多事情，你过了些年岁去回头看的时候，你会看到那些事情，就像你25岁去看柏格曼（英格玛．伯格曼）的《野草莓》，可能觉得很好看，但看不懂，但如果你到了50岁去看它的时候，哇，你看见了；到50岁的时候去看塔可夫斯基（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也许看懂了，年轻的时候只是一幕幕漂亮的画面，后来懂了。我觉得有些电影，因为诉说的对象，以及讲事情的方式不同。
有些事情，可能对我来讲，我没有必要再去讲它，例如说浪漫的爱情，烦了、够了、太多了。我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拍片的过程并不是要展现我多有才能，而是我很苦恼，我需要提出问题，我的问题是如此，你们跟我有一样的问题吗？我不是想阐述什么，我的片子没什么解答，但是有些感受在，就是大概看完后会有一点echo吧，需要出门去吃个冰淇淋来解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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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导演的第一部作品，你最喜欢哪一部？
每一个阶段很不一样，在刚开始看电影的时候，你对一个好故事是震撼的。当我工作了10年15年，我对处理技巧是着迷的，同样在这个业界知道用影像语言可以做这样的处理，You are so smart，我看见你的聪明，我觉得很好。等你年纪再大一点后，你也不太在乎这些技术问题了，跟当下的心境有关。
我在乎的东西是，你怎么看待「人」这件事。譬如说我前阵子看《永生树》（The Tree of Life）觉得好感动，电影应该像那样，整地讲一个故事。我觉得电影还可以往前走、往内走，这件事情我比较感兴趣。
达顿兄弟的电影我非常感兴趣；也对纪录片非常感兴趣。糟糕我是个记性不好的人，想不出来，因为影响太大了你每天看电影，每天都必须阅读，有很多看完就遗忘了，有很多看完你倒抽一口气。我常讲一部片，叫作《都灵之马》（The Turin Horse），是那个在意大利的城市──都灵，很闷，闷得要命，但超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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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第一次拍片的青年导演，你有什么样的建议？
你问所有业界的答案都会是一样，就去拍，一定就是这个答案，没有其他的答案，在岸上永远学不会游泳。我觉得这个过程好玩的是，很多人会讲资金的压力、现场的压力等很多的东西，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但就是得经历这件事情。
我记得，他们说李安拍《喜宴》的时候，结婚那场戏，副导就跟他讲：他马的，你还剩15分钟，赶快把这场戏结束掉，15分钟后就打包走人，我不要付任何额外场地费、临时演员的费用，够了。然后李安15分钟就把这场戏结束掉了；你得经历这个，可以给自己很多练习，很多的机会熟悉这个语言、这个环境，然后放胆去拍。对我而言，新导演要做的是这件事，不要再重复、repeat。好莱坞拍得很好，你当然要读它，要理解它，你要花很多功夫，但是你该做的是怎么在巨人的肩膀上往上攀爬，我觉得这个是难的，也是好玩的地方，对我而言是如此。
我在跟大学生讲的时候，我讲的是这件事，你要做的就是拼命努力看片，拼命努力熟悉、拼命练习，然后，回头去想，你自己能做什么，你跟别人的不一样之处在哪里。我认识中文系的在推敲一个字的痛苦，你怎么用这个转过来转过去，可是你看着这个人知道他真正遍览群书，塞满脑袋，你就知道是他那种巅峰在超越；我觉得电影也是一模一样的，你可以去拍很多搞笑赚钱，满足大众的商业片，这是必要的，这是整个电影机制里头存在的事情，那是需要大资金、大卡司，可是如果你没有钱，电影的世界其实比你想象的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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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翔导演简介：
摄影师、导演，从事影像工作20余年，曾经担任过《蓝色大门》（blue gate crossing）、《20 30 40》及《总铺师》（zone pro site）等电影的摄影师。2014年执导电影处女作《回光奏鸣曲》，获台北电影节最佳剧情长片奖、第51届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奖（陈湘琪）。
本文收录于《青年电影手册》第6辑台湾版：《导演的起点》一书（即将上市），欢迎台湾香港地区的朋友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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