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想被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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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暂时不投诉曝料了，谢谢！”

屏幕那头，一张客气而冷漠的脸打出这么几个字。我不知道他是谁，一如浓雾中飘忽的影子，模糊，但真切。

一两天以前，这张脸的表情不是这样的，隔着手机，我都能感觉到他的愤怒和渴求。他发来很长的文字信息和很多张维权图片，希望我能报道他在买房时遇到的不公。他甚至奉上了有点谄媚的言语，大意是他是我们的忠实读者，觉得我们是客观公正的媒体，很急切地等着我们跟进报道。

和此前我很多次所经历的那样，他一两天内态度的转变，并不让我觉得有多意外，原因不外乎——他可能被开发商招安了。这个他也许只是他自己，也许是他们。

当他或他们，把在我们后台以及其他媒体的曝料截图给开发商看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完成了被招安的前奏。开发商只需要给出安慰性的承诺，再加上一点点实际的好处，就能轻松搞定那些怨怼的心。

我没有一点点责怪讽刺他或者他们的意思，不然能怎么办呢？所有的维权，不就是利益的诉求吗？既然已经得到了利益，哪怕只是几句虚妄的承诺，不就是达到了部分目的了吗？

永远不要去直面人心。因为，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一个有点奇怪的市场，市场里有很多因此而变得奇怪的人。这些人在买房之前，就已经知道必然会维权，但依然跳进了坑中。他们有错吗？我觉得没有，他们没得选。那么是市场错了？应该也不是，市场的本质就在于利益交换。

错的也许是人心。

曾经，当我们通过调查写出自认为客观的报道时，收到的反馈往往会出乎意料。

最极端的例子发生在一年多以前——一些业主对一个必须存在的垃圾中转站，所秉持的成见令人吃惊，哪怕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其实是一个臭水横流的垃圾场，而新的中转站建成后不仅离小区更远，也更卫生，但他们依然显得出离愤怒，对任何的解释说明都拒绝听取，并在我们的文章下攻击谩骂。

而更多时候，不论我们如何小心谨慎，类似文章的下面总会分成多个阵营互相指责攻讦。

说实话，我已经比较畏惧甚至厌恶这样的事情，我既不想在这上面显得自己客观公正，也肯定不会像很多人所指的那样有所贪图。口中风暴从来是没有方向的，我没有理由去迎合。

永远不要去直面人心，这早就应该成为我们不宣的秘密。实际上，五千年中国史，就是一部招安史，每个人都在等着被招安以换取好处，概莫能外。

毛主席1975年时就说，“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如果抛开毛主席说这话的时代背景，可谓是对水浒和中国人性的深刻洞察。

宋江从上梁山开始就等着被招安，等他真的当上了一个芝麻小官的时候，不仅108条好汉星落云散，自己又得到了什么？然而他有更好的选择吗？应该没有。面对更强大的事物时，这可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五千年过去了，我们改变了吗？

很大程度上，直到今日，你，我，他，都还在等着被招安。如果谁还在挣扎，不过是利益没有谈妥。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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