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西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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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困的家乡

西行的人生  · 公众号  ·  · 2017-09-05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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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校故事五十六:学孔



渊子开着车,我们沿着盘山路走,青海的高原风光实际上很多地方与新疆的风光极为相似。我们的话题也是东南西北中没着着力点。

学孔那天是陪着我们一起去的,学孔当时是特勤大队政委,塔尔寺那块有一个消防中队,学孔就事先给中队打过电话,让提供一点方便,我有警官证,不需要门票。而学孔车上带着他两个甘肃来的同学。学孔可能想着能省点就省点,或许想着在同学面前长长脸,好歹他也是正团职,相当于地方的正县级,跟他们县长的官阶一样一样的。


渊子现在是有钱人,对学孔的这种作法极为不屑。一路上骂骂冽冽的。然后说起了学孔的一件事。

当年学孔好学,经常晚上站哨时看书,一看就看过了点,就算是给别人代哨了。学孔从不会像文杞那样,打牌机过点了,错过了哨,下次还让别人补回来。学孔有天可能是想起上小学时的一篇文章“从百草堂到三味书屋”,想起这篇文章的时候,学孔就在木制的哨楼里刻下一个“早”字。一来提醒自己以后尽量别过哨,二来提醒自己努力读书。

但是,学孔在第二轮站哨时,发现原本的一个“早”了,变成了七个字。

据渊子说:情况是这样的,那时候哨楼里到处都横七竖八的写着钢笔字,大家每次在站哨的无聊中,都习惯性的无聊式的把哨楼里所有新写的文字阅读一遍。那天接学孔哨的是文杞,文杞就看到了刻上去的“早”字,于是,就在“早”字前刻了一个“太”字,渊子接哨时,就发现了“太早”两字,于是,渊子就又加了一个“了”字,成了“太早了”。阿涛接哨时就又加了一个“妈”字,结果成了“妈,太早了”。尕朱接哨时,在“妈”的后面加了一个“的”,变成了,“妈的,太早了”。伍爷站哨时,又加了一个“他”字,变成了“他妈的,太早了”。大炮站哨时,又加了一个“真”字。当学孔再次站哨时,发现他原本用来奋发图强的一个“早”字,变成了“真他妈的,太早了”。在他标准的隶书前后,多了几个粗野的行草。

在贵德的午饭时,我曾向学孔考证过这件事。学孔说,东,你不知道,当时,这个“早”字,在他心中多重要,那是他准备改变命运的座佑铭呀!


一年后,我是从微信朋友圈里我发的照片时间上找到那次去贵德的车祸消息:“2016年8月11日30分许,湟贵一级公路62公里+150米处(西宁往贵德方向)发生四车相撞事故。一辆半挂车与油罐车相撞后,一辆小轿车被波及撞下路基,另一辆小客车在紧急避让过程中被侧翻油罐车的脱落物砸中,事故造成3人死亡、4人不同程度受伤。”

这篇报道很简单,但是现场很复杂,我们是在闲聊中路过这个路段,交警已到场,道路被封闭了一半,车辆慢慢的行驶着,已可以闻到淡淡的柴油味,跃上山坡,一幅凄惨的场面霎间冲击进我们的眼中,路一边是缓坡,另一边是成80度的陡坡,坡下是一台银色的小轿车,已翻滚的看不出车型,半挂车与油罐车相撞,油罐车侧翻,清色的油已将路面染成酱色。也许是有血色的原因。这种事故肯定有人伤亡。

渊子看了这景有点冲动,想把车靠路边,但警察在前面不停的招手让车快速通过。这种场面,我们都经历过多次,我们都懂救人第一的要则,如果,没有警察在场,也许,我们会成为第一批到场的救援人员。

我对渊子说,快走吧,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别给警察添乱了,后面要堵车了。今天可能见不到老高了。远远的,我们已听到了山脚下的消防车警笛相向而来。永生点开微信,打开共享实时位置。电子地图上,两个点越来越近,渊子点了一下刹车,放慢速度。我们打开车窗,对面的指挥车也早已打开车窗,老高穿着指挥服,戴着红色的头盔。两车交错的瞬间,我们同时升出两指,做了一个“V”字型手势,警笛声逐渐背向而去。

渊子叹了口气说,人的生命瞬息万变,我们的职业生涯也都在救死扶伤中渡过了,我的职业生涯过早的结束了,但这种情怀还在,这是不是一种冲动。

我说,这不是冲动,是做人的良知,因为部队对我们的教育首先就是为人民服务的报恩教育,这些年来,已根植于我们心中。


我们是在贵德吃午饭的时候与学孔汇合的,学孔带着女儿和两个同学。学孔长着一张老脸,忆苦思甜那类。长老脸是有好处的,最大的好处是现在看来与二十多年前几乎没有一丁点的变化。当年我们当辅导员,那些小学生叫我们哥哥,叫学孔叔叔。而我们坐在餐厅时,服务员叫我们叔叔,叫学孔大哥。叫学孔的两个家乡同学“爷爷”。

对他人的看法,其实是源于不了解。

我并不了解学孔,当然也谈不上看法。那天吃饭时,开玩笑对着学孔的女儿说,丫头,知不知道,当年你爹可是常抄我作业,考试时,我也是他坚强的助手。女儿甜甜的笑着,看着父亲。


学孔喝了一口啤酒,然后悠悠的对我说,东,你是城市长大的,当年你读不读军校,回家都会有工作。而我不行,我是农村长大的,你们不可能知道,当年读军校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学孔的父亲是大队会计,当年的会计一页纸可以记完一年的财务收支。学孔的家在石羊河流域下游,东、西、北三面被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包围,不管东西南北那面刮风,都会给家乡带来混黄的沙土,让这块土地越发显得逼仄,压抑。越过北面的沙漠,走几十里就是内蒙的左、右旗,张骞、霍去病、法显在自己可记录的历史中都记录过这个地名,这里曾是天然的牧场和险要的军事重地。河西走廊最关键的门户。可是两千多年来,风沙不断入侵,这里快成了第二个罗布泊,温家宝总理曾到过这里,喝下了咸苦的涝坝水,流下了苦咸的泪,总理的治沙决定,才保住学孔的家。现在条件是好了,但比起其它县还差很远。


学孔说:东,你不知道,我的家是甘肃最穷的地方,你可以在网上搜贫困学校的场景,那些照片基本都是我们县的学校照片,我们那里是靠天吃饭的地方,荒山连着沙漠,古老的河床永远是干涸的,富裕的标志不是车、房和名牌服装,而是水,得看你家有几窖水。水窖是用胶泥糊实的,春天,靠天上的雨水积蓄。夏天,没水的日子,要和同伴去几十里外的涝坝池舀水,一桶水背到家可以沉淀出半桶沙。冬天,我们要凿遍沟沟里的冰,背尽可以扫到一起的雪,连着沙石和羊粪一起积到水窖里沉积。

高中毕业时最大理想是考师范,考省内那所由国家供养,毕业就有铁饭碗的“知名大学”,但0.5分之差,落榜了。我是在去县城念初中时,才第一次在县城里洗过一次澡。而在洗澡的过程中,我美美的喝了一肚子喷头下的温水,那水,那么甜。

我们那里的孩子读书都很好,字都写的很漂亮,字是在黄土中拿树枝练出来的。村里没有几个识字的,老辈的知识来自口口相传的秦腔《四郎探母》、《火焰驹》什么的,这是村里老人给我们上的最早历史课。我们一个个发奋的读书,为的是逃离家乡。物质上的贫困,是要不断面临人性的拷问。当年,连书本都买不起,怎么可能考上大学。我唯一的出路就是当兵。再考军校,以此改变命运的不公。


水资源少的地方,人性是很难淳朴的。接兵的干部家访。我爹用一捆甘草从村长家里换了一些茶叶,给接兵干部泡了一壶“三泡台”,这在我的家乡已是非常奢侈的了。午饭的时候,家里只有两只碗,接兵的干部和我爹是蹲在灶边的锅台上吃我妈熬的菜糊糊。这顿饭,把那个接兵干部吃哭了,所以他在定兵时,与县武装部长吵架也要把我带出来。我只有出来,我们家才会有希望。所以,上军校的时候,发的津贴,我从来没有象你们那样去花销,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上学。我得帮他们逃离家乡。

学孔在说这些时,他的两个老实巴交的同学,不停的在点头。而在不停点头的憨笑中,我读出了羡慕、嫉妒、恨!大家都被困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中,凭什么学孔就能逃离这样的窒息与绝望?贫困是会让人性堕落的。


我没有再说什么。学孔的事,我在天津培训时听宏斌说过。

学孔不光自己逃离了家乡,而且把父母以及家里的亲戚朋友、村里的适龄青年都带了出来。学孔在村里的威望绝对超过《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他爹。学孔的官职是上了县志的。

中国有一成语叫“人穷志短”,我不这样认为,对与一个有志向的人,穷的时候,可以独善其身,有能力时则兼济乡里,穷人最大的特点是沉默,并在沉默中积蓄力量。贫穷的人很容易抱团。

宏斌在当支队政委时,学孔是处长。宏斌说,学孔朋友太多了,在街上转一圈就可以认一群朋友,天天有人请吃饭。卖菜的、修鞋的见了学孔都叫哥。学孔好帮人,对那些所谓社会底层人士很客气,他是团职干部,那些老乡请他吃饭会很有面子,他也乐意参加这种平民的聚会,几碟小菜,一壶浊酒,几个大小不一的酒杯,一群靠力气吃饭的人,主动端杯敬酒其实也是人生一种成功的标志。所以学孔走到哪里,在当地的口碑都非常好。亲民的官一定是好官。

学孔在村子里可是“有求必应”的活菩萨,学孔他们村只要有人找他帮忙,学孔都尽力而为,在贫困中挣扎的村民所求的不过是让学孔把自己的孩子也带离家乡,间或借一点学费,要一套打工的迷彩,找一双能走路的鞋,结果是,学孔把他们村变成了老人村,年青人都让学孔带到了城里,当兵的当兵,工作的工作,打工的打工。在苦难中成长的学孔是热心肠,但我从未见过热心肠的学孔笑过,家乡更多的兄弟姐妹、邻里亲戚的的孩子又都长大了,他们的苦难压的学孔早已变的刚毅的脸失去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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