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别人都在追求成功的时候,塞缪尔·韦斯特却在孜孜不倦地寻找失败。
高露洁出品的牛肉千层面,看起来很美味,但总是让人想起牙膏;只能发推特、其他功能一概没有的手机,屏幕小到连一条140字的推文都读不完;混合了咖啡和汽水味道的可口可乐咖啡,被网友们戏称为“提神全靠难喝”……越是失败的产品,就越合他的心意。今年6月,塞缪尔一手打造的“失败博物馆”就要开业了。
脱下穿旧了的灰色夹克衫,塞缪尔换上一身黑色西服,约定的时间一到,加拿大CTV电视台的视频连线就要开始了。最近,追着失败跑的他已经接受了20多家媒体的采访,脚步甚至伸到了中文网站的犄角旮旯。
在此之前,这位胖胖的学者只是瑞典隆德大学的一名组织心理学博士和创新研究员,庞杂的互联网世界里甚至很难找到更多有关他的消息。他每天思考最多的问题,就是如何才能提高企业的创新能力。主要成果则是把游戏引入公司,让工作气氛更加轻松。
在给企业提供咨询的时候,他了解到,市场上每10个新产品里面,都会有八九个以失败告终。甚至越是重视创新的公司,越是有许多失败的产品。但是当他打开厚厚的文献时,看到的却都是对明星企业和产品成功之道的分析。街头巷尾所传颂的,也都是那些幸运儿的传奇。
“那些失败的产品,它们去哪儿了呢?它们难道不值得我们关注吗?”接受采访时,塞缪尔一脸认真地问道。
他决定去收集几件失败的产品。“成功的产品都是相似的,而失败的产品各有各的失败之处。”说起这句化用托尔斯泰的名言,他很是得意。
他首先从身边入手,拿起电话打给了瑞典的知名企业宜家,请求他们分享和捐赠一些自己的失败产品。听了塞缪尔的来意后,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兴奋,“这个想法很好啊,我喜欢你的博物馆,哈哈哈,很有趣。我们保持联系,拜拜。”挂了电话后,对方就再也没有回音了。他前前后后联系了宜家负责创新、公共关系、社交媒体等部门的至少15个工作人员,但“一提起失败,大家都沉默了”。
塞缪尔又联系了其他公司,发出一封封邮件,在社交网络上给官方账号发消息,但是无一例外,“他们直接忽视我了。”
塞缪尔慢慢明白过来了,在对方看来,“失败”这个词并非那么有趣,相反,这是非常敏感的话题。就像每个人都有虚荣心,公司同样在千方百计维护自己成功的形象。他们宁愿把自己的失败产品和经历偷偷“扫到地毯下面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企业不应该害怕失败,”他说。但是在许多公司的文化中,“失败”依然是个让人脸红的词汇,他们很难用平常心去对待,更谈不上从失败中去学习了。
对失败的恐惧,甚至也成了塞缪尔的绊脚石。他的博物馆如今隐身在瑞典港口小城赫尔辛堡的一幢普通的灰色建筑中。直到快要开业,一排排管道还露在外面,漆成红色的桌子就是展台。没有玻璃罩,也没有专业的灯光设备,虽然看起来有些简陋,但这已经是塞缪尔最接近成功的时候了。在此之前,塞缪尔只能把那些失败的藏品装进自己的行李箱,带到科技和创新展会上,做几次“博物馆快闪”。
幸运的是,通过快闪活动,他的博物馆在社交网络上迅速走红。新闻下的评论里,许多网友都在谈论自己认为够失败的产品,推荐塞缪尔收藏。还有人真的行动起来,给失败博物馆捐赠了展品。加上之前采访消费者时的收获,塞缪尔的藏品已经有六七十件。最终,瑞典当地的一家创新机构决定出资赞助他,塞缪尔的失败博物馆终于要成为现实了。
但塞缪尔不希望人们把他的博物馆当成一个嘲笑失败的狂欢。就像苹果发表的声明里说的,他们在上世纪90年代推出的那款“牛顿”掌上电脑虽然失败了,但给iPad等后续的产品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而塞缪尔收藏的柯达相机,是柯达率先实现商业化的一台数码相机,但是出于维护原有的胶片业务的想法,公司领导层选择了将它雪藏。当其他公司纷纷开发出成熟的数码相机技术后,柯达很快在新的竞争中落到下风,市值在10多年里蒸发了99%。“他们太固执了。”塞缪尔说。
“当我们学习一门新的语言,尝试一件新的事情的时候,失败自然也是常有的状况,没必要感到羞耻。”塞缪尔说。他所推崇的,是“创造一个接受失败的公司文化,这样可以犯一些小错误,从而避免灾难性的大错。”
近期的一次采访中,毒舌的主持人问他,如果你这个失败博物馆,最后也失败了呢?塞缪尔哈哈大笑:“那我就可以把自己摆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