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呀咿呀的细声唱腔柔滑温软,与初春降至的绵绵细雨在意境上倒是契合了几分,可惜林止玉太过熟悉倚在亭栏唱曲的家伙,便从棉花似的温柔乡中品出猝不及防的危机来,很是膈应。
“玉姐,怎么这样看着我?”
歌声停歇,雨还在下,林止玉打了个哈欠,翻身换个姿势继续在摇椅上小憩,对面的人似是习惯了林止玉突如其来的冷漠,便继续演奏那无人观赏的曲目了。
“在哪儿学的?”
“嗯?”
“问你呢。”
“走出扬州城,沿江南下,有处——应是不值得扬名的地方,但人来人往,也算热闹,在人最聚的地方有座醉春楼,里边儿的头牌唱的就是这个。”
“你去那儿作甚?”
“阿隐近日爱去,听说那楼被他买下来了。”对面的人说着停顿了,像是在解释什么,“娘让我多与兄弟姐妹相处,但姐姐知道,我一向不讨喜,只能先多了解他们了。”
这番言论听得林止玉头大,她自然明白自己这同母同父的亲人是个什么德性,她同情她,却也恨她,有因爱生恨的恨铁不成钢,也有实实在在的厌恶在里面。她从摇椅上翻身坐起,这动静吸引了妹妹的注意,对方一动不动地凝视她。
“你别凑上去,云隐讨厌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对我还算客气。”
“那是因为他性格好,何况,我们再怎么说也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他再怎么厌恶你,面上功夫也是得维持好的——你要真想和他们搞好关系,那就离他们远点。”
“……”
“只会越来越糟。”
“好吧……希望最后娘别怨我。”
若是其他人说这话,林止玉定会以为这是一句满含幽怨的阴阳怪气,但对面的家伙不会,她从不因他人的举动产生多余的情绪,更别说对此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波动了——除非那个人是母亲。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止湘,我们去给娘请安。”
哪怕外出了许多兄弟姐妹,家宅中依旧热闹非凡,数十个兄弟姐妹聚集在大堂,你一言我一语,给死气沉沉的厅堂增添几分活泼的生气,直到那熟悉的身影从通向后院主房的过道上出现,现场如突然滚入湖底的石头骤然归于沉闷的寂静。来者看上去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仪态悠然自得却也端庄得体,与站在堂内紧张严肃的众人截然不同。她坐下,便也招呼下面的人别都跟桩子似的。语闭,一阵七零八乱的桌椅碰撞的声响,但仍是没人再敢开口说话了。
“娘,昨夜雷雨交加,吵闹得紧,您还睡得安稳吗?”率先打破寂静的是个相貌年幼的姑娘,看上去不过豆蔻年华的她其实已是家中现存兄弟姐妹中最年长的大姐了。大姐打破了寂静的口子,四面八方的闲谈问候鱼贯而出,一一小心翼翼地向坐在上位的女人表现孝心。
林止湘安静地看着,一言不发,她自然是孝顺的,但不适宜开口,母亲对他颇有微词,数百年的成见一时半会儿难以改善,何况还有姐姐在,她现在更该担心的是姐姐会不会突然对母亲出言不逊,哪怕母亲最是偏爱姐姐的。
“止玉,跟我过来。”
“哦。”
临近午饭时间,终于散场,林止玉被母亲叫走前,低声细语地对妹妹安排道:“有个厨子手艺不错,我让他送些拿手菜上门,去外面拿一下,等我回来。”
林止湘应下,独自一人离开大堂,她明白姐姐的良苦用心,这个家除了姐姐没人待见她。林止湘很钦佩姐姐,不仅仅是因为家中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们敬她爱她,更是因为母亲对她不加掩饰的偏爱,哪怕姐姐多次顶撞母亲,母亲依旧以无限的耐心和包容容忍姐姐的大逆不道。
林止玉和母亲又大吵一架,虽说这是林家宅邸的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林止湘还是有些害怕,尤其看到林止玉一身狼狈地回到她们姐妹俩的闺房时,不安感更是达到顶峰。
“你怎么敢……”
“我什么不敢。”
林止玉坐下毫无形象地大口扒饭,林止湘则端端正正地进食,姐妹俩拥有相似的面容,却像是世界上差异最大的两个人。
“娘想让你出去做事。”
“好,我去。”
“这就答应了?”
“母亲的要求自然是首位的。”
“……废物。”
林止玉看起来又生气了,但自己到底是不懂得安慰,林止湘叹气,生怕又说错话把姐姐惹恼,只能安安静静地把饭桌上的食物吃完,吞下最后一口吃食时,闺房里只剩下了林止湘一人,她熟练地收拾碗筷,把卧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姐姐自然是不拘小节的,但整洁些总是好的,也免去了串门的兄弟姐妹们会无意向母亲透露一二她们姐妹俩生活得不够仔细的麻烦。
林止湘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但杀害兄弟姐妹还是第一次——准确说,她只是将不听话的妹妹和弟弟绑回家了,她没有能力杀死林家人,除了母亲,没有人能杀死林家人。这趟危险的旅途林止湘没讨到好,她的身体被弟弟打穿了好几个洞,是同行的兄弟把她一路拖回来的——她本娇弱的肉体被拖了一路,皮肉都被土地刮蹭干净,到家时只剩一颗脑袋和骨架还算完整。林止玉皱着眉头从同母弟弟林云律的手上把妹妹接走,紧接着抽出一只手狠狠地扇了林云律一巴掌,并严肃地警告林云律的同父哥哥:长兄如父,你弟弟欠调教就别逼我替你管教。林止玉和林云隐的私交关系十分要好,但这一刻也真情实切地对他发了大火。
“姐姐,你不该迁怒阿隐的。”林止湘在思索着要怎么说才不惹姐姐不快,“娘知道又该生气了。”
“只知道娘娘娘!你自己没脑子啊。”林止玉小心翼翼把林止湘包成粽子,估算着这伤势按照对方的能力,非得十来年才能康复,“何况教训林云律有用?那疯狗只听他哥的话,抽他哥比抽他好使多了。”林云隐和林云律也是一对同母同父的手足同胞,就像止玉止湘姐妹俩似的。
春去秋来,林止湘在床上养了十来年的病,娘也常来探望自己,但林止湘能察觉出,娘对自己是失望的,她十分不解,自己足够听话,为何还是无法讨到娘的喜爱。家中比她和林止玉更加年长的兄弟姐妹没几个,当玲珑小巧的大姐姐来探病时,那些肺腑之言的劝慰被林止湘一一牢记,大姐姐死后的数千年,他仍时不时地将那些话翻出来回味。
“娘是爱我们的,没有人比她更懂得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只要我们足够乖巧,娘就欢喜了。”
“我已经非常遵从娘的要求了。”
“你……唉,娘心里对几百年前的那件事还是有些芥蒂,慢慢熬吧,小湘。”大姐姐说着说着,意识不知飘忽到哪里去了,“娘说过,你或许不是她最喜爱的孩子,但你定会是陪伴她最久的一个。”
林止湘是懂得反省的,在一字一句的复盘中,他忽然想到几百年前的自己,不知不觉便沉入具体的回忆之中流连忘返了,当时的他穿着华丽的紫红色袍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怕是母亲也只能在殿下注视他,他仰头,龙椅上轻佻地坐着个人,那人用温暖的手揉弄他的头发,当时甚感奇妙,现在却回忆不出当时年幼的情绪了。
屋外的连绵暴雨没有影响林止湘丝毫,还是林止玉轻手轻脚回屋的动静,让林止湘骤然从遥远的过去回到病弱的躯体当中。
“……姐姐。”
“嗯?”
“我……”
“怎么了?”
“我突然想爹了。”
雷电照亮林止玉美丽的脸庞,几乎瞪出眼眶的瞳孔和扭曲的面部肌肉让异域的美丽变为极致的恐怖。林止玉大步走到林止湘的床边,不等林止湘开口,毁天灭地的气势,一巴掌狠狠地砸到林止湘的脸上,林止湘好不容易养好的脖子又断了,她心下叹气,姐姐果真还在怨自己。
不仅仅是姐姐,连母亲,家中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还因那件事情对她藏有怨恨和仇视。可她的出发点明明只是想让母亲对自己更加满意罢了,明明只是,杀了惹母亲不快的父亲罢了。
他们忘了他们有过多少父亲,只记得每个百来年,娘便会领回一个新的男人,各色各样的父亲,有美丽的、健硕的,也有平凡的、病弱的,有人淡如菊、安之若素的,也有野心勃勃、不知好歹的,轰轰烈烈的一生烟花一样转瞬即逝,到最后,除了自己的子女便无人思念,不甘平凡的也不少,但拼尽全力了,也无法在史书中留下只言片语。
林止玉和林止湘的父亲是颇有个性的,他被母亲带回家时,像一条被盛装打扮的野狗,雌雄莫辨的异域容貌让见多识广的林家子女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听说他原先的主子是某国的君王,在讨好主子这一块,没有人比他更擅长了,于是便轻视地以为这是个空有皮囊的蠢货。但母亲从不那么想,她至始至终都给予禁脔出身的父亲十足的尊重。从唯唯诺诺的妖艳少年成长为狂妄自大的翩翩公子,父亲花了十年的光阴。林止湘还没有出生时,林止玉曾在门后偷听到,父亲躺卧在母亲的腿上,像是撒娇那样哼唧道:“娘子,我想做皇帝。”母亲犹豫了半晌,像是决定一顿餐食那样云淡风轻地许下承诺:“好,想做便做。”
父亲极短的一生只诞下了两个孩子,长女林止玉与长子林止湘。所有人都忘了林止湘出生时是男是女,只知父亲需要一个儿子,林止湘的胯下便多出了二两肉来。
林家子女自诞生起便各具神通,这源于母亲血脉的馈赠,也决于父亲的品性与经历,林止湘遗传了父亲极美的容貌,也将他最不堪的往事以另一种形式铭记,他的能力是见不得光的,只得当作普通男人养育,但林止玉全然不同,她获得了对于林家人而言最了不起的评价:她是诸多兄弟姐妹中,最像母亲的人。可惜不长眼的父亲,偏偏以为林止湘是个好东西,精心培养,他比母亲更加温柔地将长子抱在怀中,站在全国最高的楼宇,指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天际,神采奕奕地大喊:“我儿,这天下迟早是你的!”
可没有娘,哪儿来的爹,母亲能让父亲成为一国之主,自然也能让他重新一无所有。
“皇帝我也做过,着实没意思,我们和人不一样——是,我们是在像人那样生活,也没少和人打交道,但我们终归不是人类——统治他们?太累了,而且也做不到,别小瞧任何一个脆弱的生灵,他们汇聚起来的力量是可怖的。”
“那你为何总是嫁人,总是给我们找一个又一个男人做爹。”
“娘不嫁人,哪儿来你们这些兄弟姐妹。”
“非得是人不可吗?”
“阿玉,累了吗?这身公主的袍子,压得你喘不上气了?”
“不至于,但我不喜欢这样。”
“我会和皇上谈一下,放你出宫的。给我点时间。”
“直接说我死了不可以吗。”
“呵呵,当然不行,在人的世界里,死了就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他们对生死的看重不可当作儿戏——你爹会生气的。”
父亲的确偏爱林止湘,但对女儿的爱也是真心实意的深沉,林止玉得到了那个时代女孩儿所能得到最好的东西,自然是既爱着母亲,又爱着父亲。所以当她知道父亲正准备对母亲欲行不轨时,她才会痛苦万分。
“阿玉,娘知道你是孝顺的,但这件事和你无关,这是爹和娘的事情,你这段时间出去散散心,回来以后,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娘,爹必须死吗?”
“怎么会,再怎么说他现在也是我的夫君。”母亲叹了口气,那神态不是丈夫犯了错的痛恨,而是子女接二连三叛逆的无奈,“总得教训一下。”
林止玉知道母亲下定主意的事情是板上钉钉的,只能惆怅地收拾行李,离开时她还走了王朝的太子,太子被姐姐扛上马车,乖巧懂事,丝毫没有父亲即将面临危险的担忧。对这个一同长大的弟弟,林止玉是珍惜的,但对方的淡薄让她始终无法真正走进这个亲人的内心,弟弟对她和母亲言听计从,她也依旧能感受到姐弟间不可忽视的情感上的屏障,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绝对不是弟弟有意为之的结果。
终于让林止玉对弟弟产生进一步了解的契机,是一个林止湘与全家人诞生隔阂的事件,林止玉一时疏忽,让林止湘知道了父母间即将爆发的战争,姐姐自是懂得母亲,没有人比母亲对亲情与家族的信念更加坚定,所以从一开始,姐弟二人就被排除在战争之外,她不希望儿女卷入夫妻间的战争,儿女对父母的孝道大于天道,不应被她与逆夫的矛盾影响。
这是场灭国之战,母亲一人,对战一国,弹指间,初春般生机盎然的新兴国度灰飞烟灭,当一身素衣的女人波澜不惊地走进死气沉沉的殿堂时,灭国之君颓废地坐在已经破碎的龙椅旁神情恍惚,林昭俞叹了口气,走过数万年历史的她怎会不懂得丈夫的所思所想,丈夫对她感情何其深厚,只可惜过去的经历让他只会像愚蠢自私的幼童那样,认为能被自己完全控制乃至毁灭的事物才是属于自己的。
“……俞姐姐,我当真是赢不过你。”
“自然。”
“你要杀了我吗?”
“怎会,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夫君,你现在的状态,约莫还有三十年的阳寿,作为你的妻,自会陪你走完这一遭阳路的。”林昭俞一步步走向丈夫,丝毫不在乎自己每走近一步,对方脸上的恐惧与痛苦便更重一分,“我愿意原谅你,再听话些吧,相公。”
夫妻二人间的距离触手可及,林昭俞耐心地等待丈夫的回应,这份寂静的对峙被突如其来的响动打破,两人双双看向大殿的入口,只见一身紫袍的林止湘站在殿外,本与风波毫无关系的他,却比当事人父亲更加惊恐地颤抖着身体。
“父皇,你让娘生气了?”
夜晚雷电交加,瓢泼大雨像是要把破碎的山河冲洗干净,林止玉还没靠近皇城,便听到娘那比雷电更加惊天动地的怒吼几乎要把天际震碎。
“慕容湘!!!你在干什么!!!”
那天以后,姐弟二人的姓氏便由父亲的慕容改为了母亲的林,她们终于同哥哥姐姐们那般彻底地变成了母亲的族人——不,这时起,便不再是弟弟了。
惹恼母亲的林止湘终于泄出能被人感知的情绪,那是最原始的恐惧,这份恐惧让林止湘比刚出生时更加消沉与呆板,为了不使母亲不快,他放弃了父亲至始至终的期盼,以女人的身份在母亲身侧服侍了数百年。
“听着!所有人都听着!违背伦理的畜生,为什么要杀了你的父亲!那是你的父亲!就算我与他有天大的仇怨,那也是我和他的事情!就算他非死不可,那也不应该是你这个孩子动手!”
林昭俞难得生气,当着全家兄弟姐妹的教训彻底熄灭了林止湘身上仅有的生气,本就性情凉薄的她如今更是一具只会说话的瓷器娃娃了,林止玉对妹妹弑父的怨气不能说没有,但在对方因母亲权威而彻底丧失自我的现实下,又变为深深的同情和怜爱——只可惜,这只是姐姐的一厢情愿,林止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花了几百年时间去感受,直到自己命悬一线时,才不得不绝望地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
“我妹妹就是个畜生,比冷血的畜生更不近人情,我没有骂她,这是实话,她什么感情也没有,像个畜生那样只对会威胁自己生命的最原始的威胁感到恐惧,除了恐惧,她什么也感受不到。”在逃亡母亲的追捕时,林止玉捂着溃烂的伤口,对一同逃亡的兄弟苦笑道,“但到底,我放不下她,她仍是我的至亲啊。”或许在这时,她已经察觉了自己会死于至亲之手的命运。
林止湘被姐姐揍了。这也是难得的景观,林止玉虽然平时常对妹妹嘴碎,但动手还是极少的,林止湘也没想到姐姐会打自己,毕竟父亲死后,姐姐无论怎样阴晴不定,也不会主动揭开这个让林止湘在别人跟前难堪的伤疤,于是连亲生儿女都不愿提及的父亲便被遗忘了,林止湘知道林止玉偶尔还是会想念那短命的父亲,本以为姐姐会高兴自己会提起父亲,没想到换来的是一顿暴打,她真是不懂,姐姐为什么生气了。
虽然姐姐的想法无关紧要,但母亲要求自己要和兄弟姐妹好好相处,万一又惹恼母亲了……林止湘打了个寒颤,急忙凑到林止玉的跟前道歉。林止玉看出了妹妹行为的驱动缘由,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又是一顿胖揍。
“为什么现在才!为什么现在才!”
林止湘咬牙忍住身上的钝痛,姐姐下手还是轻的,后面的巴掌只留下些许淤青,比她平日一掌劈山开路的力道小太多了。
林止玉越打越气,几乎掉下泪来。但凡,你真是个冷血无情的畜生呢。
日子一天天过,家里一天一个样,林止湘一心一意执行母亲的任务,丝毫没有注意到全家人对她更加痛恨的改观,更没有发现林家越发压抑的缘由,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自己。她兢兢业业,工作越来越多,本以为会成为母亲最能干的孩子的他,在一次几乎全家出动的行动中,被母亲关了禁足。
“这次,你不必去了,在家好好待着。”
明明连一向深居宅邸的母亲都出门了,为何偏要让自己留下,林止湘害怕自己又惹母亲生气了,几乎是哀求着询问每一个能见到面的兄弟姐妹告诉自己家中近日究竟出了何等事故。
最后,还是一个平时性子温顺的妹妹,悄悄地向她解释。
“玉姐背叛了母亲,她太强了,比所有兄弟姐妹加起来还要厉害,娘不能不亲自走这一趟了。”
林止玉是家中最像母亲的人,也是母亲唯一一个透露出,想让她成为自己继承人的意愿的孩子。所以为什么要背叛母亲啊姐姐,明明已经得到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东西了,明明母亲都承认你了,为什么要背叛母亲啊。
“继承人?开什么玩笑,那个女人不会容许有人威胁到她的地位的——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她,妹妹。”
真是个熟悉的场景啊,那时的父亲也是这样,疯癫着、凄惨地伸出手,对着林止湘摇着手:“湘儿,过来,湘儿,到父皇这里来。”
回应父亲的是一只被他无数次牵起的温暖的手掌,那手掌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的身体,穿心之痛让他久久无法回神,像是在回忆往昔,又像是在逃避现实,他丝毫没有在乎当下突如其来的一切,而是艰难地举起手抚摸孩子的头颅,临死前,他挣扎着看向妻子,那声呼唤了无数次的俞姐姐终是没能为他的生命画上有始有终的句号。
而现在,主角变成了林止玉。
“傻子,你真的觉得林家的存在合理吗,你真的觉得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孕育林家人是合乎常理的吗——他们都快疯了,死掉的每一个兄弟姐妹都是疯子……算了,也不指望你这小混账能体会到别人的痛苦。”
“母亲只有她的道理。”
“止湘!!回来!!”
林昭俞浑身裹满滚烫的火焰,燃烧的皮肉之下的伤口是林止玉拼死打造的杰作,她已尽力,这次同她一起叛逃的兄弟姐妹无一幸免,他们拼尽全力,这已是能为母亲造成的最大的伤害。
他们败了。
他们杀不了母亲。
但母亲能任意处置他们的生死。
不过最后,能让这个女人恶心一下,那也是极好的。已经失去大半身体的林止玉看着匆匆赶来的妹妹,笑意盎然,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有谁比她更了解眼前这个至亲了。
“阿湘,姐姐祝你未来万事顺遂,可千万,别再想起我了啊。”
娘的怒火像是重启了一次循环往复的命运,林止湘换上男装,用一次又一次的忠诚洗刷了母亲对他的失望,虽然直到现在,母亲对他仍有隔阂,但他原本一个只可以变换肉身性别与靠床地之事从他人肉体上获取情报能力的边缘孩子,通过千年的积累沉淀,变为林家主心骨的身份转换,让每一个兄弟姐妹在厌恶他的同时也不得不对他言听计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