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元反转，错的结局只是因为错的开始

作者 / 洪广玉

来源 / 公共食谈（ID：ggst01）

近日，和菜头写了一篇名为《崔永元毁了小崔》的文章，不清楚其他人看了这篇文章会有什么感受，但我猜如果崔永元看了，心里会念叨一句“菜头还挺讨人喜欢的”。

和菜头的这篇文章，有一个基本的作为逻辑起点的看法，认为“崔永元早期选择了非常谨慎的论调”，并将这3个论调归纳为：

1、否认自己反转基因食品；

2、宣称自己是维护公众知情权，要求在转基因食品上做明确标识；

3、要求转基因作物试验种植和测试规范合法。

但挺转和反转双方都不领情，而是按各自的想象，要么把崔永元立为了靶子，要么把小崔当作了“代言人”，而崔永元也在持续的攻击之下迅速极化，于是有了后面的枝节。

按照这个看法，崔永元落入今天的情境，不说冤屈，起码是情有可原的。

这完全是和菜头一厢情愿的归纳。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即便是在早期，崔永元所做的也远并不是和菜头说的这样。

崔永元介入转基因的争辩，始于2013年9月8日，当天有媒体发表了在中国农业大学玉米试验基地举行的转基因玉米品尝活动的报道，报道的标题为《方舟子：应创造条件让国人天天吃转基因食品》，崔永元对方舟子的这一话语非常不满，微博回应“你可以选择吃，我可以选择不吃。你可以说你懂“科学”，我有理由有权利质疑你懂的“科学”到底科学不科学。你可以说我白痴，我也可以说你白吃。”此后论战逐步升级。

实际上，媒体最早使用的这个标题是不准确的。9月7日的转基因玉米品尝活动，食谈君也在现场，当时人手一根玉米，轮到方舟子发言时，他说了一段话，最后的一句大意是“应当创造条件让大家能天天吃到转基因食品”，而这个“大家”，指的是现场的人，并不是“国人”。

当然，这个误解是媒体记者理解不当造成的，并不是崔永元的错。澄清这个问题，只是想说明，哪怕是最热衷支持转基因的人，也不会说“让国人天天吃转基因食品”这样的话，因为这太不切实际。但是，崔永元特别生气这个提法，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在和方舟子较上劲以后，崔永元去美国拍摄了转基因调查视频，并于2014年3月1日发布。这个视频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至今仍有很多人以“崔永元自费在百万去调查转基因”来证明崔永元的正义感。这个视频在科学事实、统计学、逻辑方面的错误，已经有很多文章进行了分析，无须赘述。

那么，崔永元此举是不是想维护公众的知情权呢？你可以认为是，但从客观呈现来说，崔永元的视频展现的东西远远不只是“维权”，而是包括大量误导、不靠谱的信息，这些信息无疑对那些刚刚接触转基因话题的公众造成了误导。

崔永元散播不实信息的最好例子，是2013年12月20日，他和他的顾问陈一文当着媒体记者的面，展示了“中国质监检疫总局科学家在中国进口的转基因大豆中检测到美国科学家在转基因大豆玉米以及流产动物死胎中发现的相同‘不明病原体’的电子显微镜照片”，崔永元还称：“转基因的危害，只有少数人知道”。

至少在这个时候，崔永元看起来是很相信转基因食品存在确定危害的，而不是他今年在微博上称的“对转基因最好的表述，不是说转基因一定有危害，而是说转基因的安全性还有争议”。

在发布转基因调查视频后，可以说崔永元的个人微博就成了转基因负面信息的集散地，崔永元几乎是不加分辨地转发他的“后援团”如陈一文、编剧赵华、烧猪肉炆荷兰豆、吕永岩、曹明华和曹明逸、直言了等人的信息，无论这些内容多么夸张、不靠谱，很多内容甚至一眼就能看出是编造、歪曲的。这种情况，直到崔永元的微博被禁言之前也是如此。

▲直到今年6月1日，崔永元还在转发这些胡编乱造的信息

很多人都想概括崔永元这4年来关于转基因的言行，但是，我们应该清楚，猜测一个人的动机然后进行褒贬是没有意义的，最终能够判定的是他的行为以及产生的结果。崔永元确实多次声称过他“既不是挺转派，也不是反转派”，他支持转基因研究，他想争取知情权，他反对转基因作物偷种。但是，我们需要观察的是，他是不是真的围绕这些立场去做。

在生活中，我们确实碰过到很多对转基因的安全性不太确定或倾向于认为有问题的“中间派”，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会选择观望，或者暂时放一边不去想，而不会表现出激烈的态度。

为什么只有崔永元这个“中间派”那么不淡定？你可以认为崔永元更有担当、更有责任感，或者是其它原因，但是，当这种爆棚的责任感所结合的是崔永元并不高明的逻辑思维能力和羸弱的科学素养。

我们不能说崔永元不想做一个“中间派”，但崔永元口中的 “中间立场”就像荷叶上的水珠根本停不住，它必定滑向一边。没有谁可以提几个口号就一直躲在“意见领袖”的功劳薄上，只要崔永元不退出转基因的舆论场，他就得继续发言或表态。然而，以崔永元那很差的逻辑能力和认知水平，他除了转发不靠谱的信息、耍嘴皮子功夫，其实什么都做不了，最后滑向哪一边也就可想而知了。崔永元后来跟卢大儒、农大学生以及其他人的纠葛，都是这种剧情的发展。

所以，抛开动机，崔永元介入转基因话题四年，最后的效果就是完全偏离他宣称的那些口号。他说要维护粉丝的知情权，结果是一边倒地完全转发负面信息给他的粉丝；他认为要明确标识，却从不告诉他的粉丝，中国早就实行的是全世界最严苛的强制定性标识制度；他声称支持转基因研究，却从不考虑研究完了怎么办；同样，他写提案反对滥转，声称掌握着“滥种证据”，但从来不公布，也不向农业部举报。他转发、参与各种转基因话题，但没有推进这些议题合理、深入探讨的能力，没有带来任何建设性的东西。他的口号很动听，但除此之外的行为就像是无理取闹。

挺转人士批驳的无非就是崔永元的错误思维方式以及他散播的误导信息，至于是不是要将崔永元的行为概括为“反转”真并没有那么重要；而反转人士所欢喜的，也是崔永元不断传播各种关于转基因的负面信息，并时不时喊一些口号以代言他们的存在感。所以，挺转和反转人士都没有看错人，也不存在把崔永元拖下水的问题。

至于是什么样的动力，让崔永元坚持“战斗”了4年，外人不好猜测。在这个过程中，崔永元挨了很多骂，也获得过很多赞扬和追捧，而这一切，都跟崔永元自身有关。是他自己搞不清楚问题的边界和关系——这原本也没关系，但一般人都会知难而退，是他自己“迎难而上”；迎难而上也就算了，一般人都会不断反思并修正自己，只有他还继续沉醉在角色扮演中；在这4年中，他随时可以退回那个真正的“中间状态”，但他没有。

最后，我们看到了中文互联网上独一无二的崔永元。你可以说这就是崔永元的性格或者他的局限性，但因此而带来的正负收益，他都得接受，因为这就是他自己造就的。

唯一需要澄清的是，将时间再拉长一点，虽然崔永元介入转基因后误导了很多公众，但从根本上阻碍中国转基因产业化的还不是他。早在2004年，绿色和平就开始在中国从事反转活动，从那个时候起，转基因产业化就受阻了。

而最早挑起转基因食品安全性这个议题的，也是绿色和平，而在崔永元介入转基因时，媒体记者在转基因问题上已经一大半沦陷。中国转基因科学传播中最深刻的教训并不是科学家“以最为愚蠢的方式”参与了这个议题，而是参与得太慢了，导致了谣言满天飞，也导致了当崔永元登上舞台时，他可以随手抓起这些谣言当作道具。

同样，对于挺转一方来说，也知道辩论转基因安全性不是一个好的策略，但不辩论会是一个更坏的策略。同样，没有人期望通过科普就能争取到多数人支持转基因，仅仅因为科普是需要的一个选项。

不管是辩论还是科普，它带来的收益都是有边际效应的。但好在，无论是打着道德幌子的还是一味抖机灵的人，只要他们顺着自己的逻辑一路表演下去，最后总会自行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