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是那么的令人信服:灿烂又温柔的脸庞上,蓝色眼眸闪烁着某种叫人捉摸不透的优雅——在他眼里,梅奇母亲生来便有这种气质。梅奇经年累月的察言观色使她凝视着他,心下思忖着对他的定义:这是个率真耿直的将士;他很严肃——她补充道——但这不是什么坏事。不管怎么说,他对她来说是“乍见之客”。于是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他:“你很喜欢她吗?”
他低头朝她微笑,犹豫不决的样子看起来愈发招人喜欢。“来聊聊你妈妈吧。”
他伸出自己久经沙场的大手掌。她立刻牵起他的手,一起朝一棵树下摆着的几张椅子走去。“她叫我来找你。”梅奇边走边解释道。
此刻他们俩都坐在椅子上,在这如画的景色里,离得那么近。湖光潋滟,淌过眼前林木森森;鸟鸣婉转,伴随着泛舟的水声涟涟和孩童们的欢声笑语。上尉俯下他军人的身躯,靠她更近、更亲密了些,伸手覆上她放在椅子扶手上的那只手,希望她注意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告诉梅奇她妈妈当时是如何毫无征兆地和一个根本不合适的人在一起,不久又在对付所谓的罪魁祸首时请他收留自己。梅奇觉得他在投其所好。就在十分钟以前,她还从未见过他;而如今他们坐在一起,可以触摸到对方,他的一举一动在梅奇心里留下痕迹。
她开始觉得,瘦削的棕发绅士也不错——一头棕色的秀发映衬下,亚麻色的胡须几乎发白,而双眸像是灰白色的小花。神奇的是,她一点都不反感他抨击克劳德爵士。他们俩可不是一类人。妈妈的这位朋友脸上洋洋洒洒写着和善,可和善在他严肃的脸上看起来很好玩。更奇怪的是,这份和善让梅奇忍不住给上尉先生进行进一步的定位。
梅奇心下觉得,世上形形色色的人里,上尉先生是最能让她冷不丁想起维克斯太太的人。他既不用直发棒又没有王冠,甚至连纽扣都不是扣在同一个地方。他晒得有点黑,声音低沉,一身雪茄味;可他比梅奇的小继父更像那个年长的家庭女老师。他告诉梅奇她可怜(她岂会不知)的母亲是他一直以来最好的朋友,这让她听了很受用。
梅奇一点儿也不想反驳。她内心涌动着比上尉先生的仰慕还要难以言喻的喜悦。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谈论自己母亲,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沉默地坐着。毕竟,她还从来没有听过自己的父亲、比尔太太、克劳德爵士或者哪怕是维克斯太太在任何情况下把“仰慕”、“敬重”这些词用在似乎与它们毫不相干的母亲身上。对梅奇来说,这是她成长到少女以来第一次听到别人褒扬自己母亲。
她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讶异、忧伤和悲悯——这也就说明了,其实据她所知,除了上尉先生的仰慕外,母亲受到的只有憎恶。如今看来,维克斯太太当初所说的对克劳德爵士的爱就像孩童玩耍时的一唱一和那样空洞;夫妻之间相看两厌,丈夫对她可怕的称呼依旧回荡在耳边。
如果是上尉先生,他会怎么叫她呢?梅奇好想再听一遍。泪水充斥着眼眶,沿着双颊滚滚而下,带着之前的惧怕化为灰烬。就在五分钟以前,一位明艳高挑的美人不出意料地当面攻击了她。就在当时,她还感到切切实实的恐惧。那时她没有像平日一样表现出害怕,反而流露出大家司空见惯的那种孩子对同伴的敌意,默不作声却又足够讨厌,终于哭花了脸。
她朝他悲恸地哭着,似乎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对人哭过。“噢,你爱她吗?”她因为压抑自己别发出怪声而声音哽咽。
梅奇透过朦胧的泪眼望着上尉。一片氤氲里,他的表情迷离又令人费解。他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当然很爱她。她是我这一生最爱的女人。我才不介意告诉你呢。”窘迫里透着坚定。他继续说道:“如果我当时追她了,我会觉得自己就是个勇猛的野兽。”
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明确地——甚至比克劳德爵士更盛情地——表了态。这在他第一次真情流露之后又一次使梅奇激动不已。他呼唤她的名字,这不禁把她的思绪带回了家乡。“我亲爱的梅奇,你的妈妈是个天使!”
这句话奇迹般地治愈了梅奇——它抚慰了她的惊惧与痛苦。她瘫坐到椅子上,双手蒙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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