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全球最大的律所，是怎么做破产业务的？

在破产法院这个相对封闭的体系里，律师事务所对哪些地区会有价值数十亿美元的案件以及丰厚的律师费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它们通过选择自认为对客户有利的法院提起诉讼，从而来实现这一目的。

在这个体系中，巨型企业破产的最大参与者，也是全球收入最高的律师事务所凯易脱颖而出。

凯易并不是这种方式的发现者，也不是唯一一家为帮助客户快速进入或退出破产保护程序而寻找法官和地区的律所。但是，彭博法律对美国破产法院内部运作的研究分析， 显示了一家律所如何 “予取予求” 。

彭博法律对其法庭文件的分析表明，当法院的裁决对凯易不利时，凯易通常会停止在那里提交案件，并将新案件带到其他地方。

破产数据网汇编的一份对法庭文件的审查发现，至少有三次是在凯易参与的案件出现问题后，案件从一个地区转移到了其他地区。它在休斯敦、特拉华和里士满的做法揭示了这种模式。

佛罗里达大学莱文法学院教授、破产专家Lynn LoPucki在接受采访时说：“如果法院在一个案件中不支持凯易，那么凯易就不会在另一个案件中支持它们。”

总部位于芝加哥的凯易是破产制度的推动力。 从2011年到2020年，它在超过20% 的大型上市公司破产案件中代表债务人，是其最接近的竞争对手的两倍多。凯易的服务费用很高，高级合伙人每小时收费超过2000美元，帮助陷入财务困境的公司度过难关。

根据Am Law的数据，凯易已发展成为全球最大的律师事务所，2023年的收入超过 72 亿美元。这比排名第二的瑞生国际律师事务所多出15亿美元。Am Law数据显示，凯易大约有3500名律师去年平均每人创造了超过200万美元的收入，在全美100家最大的律所中排名第六。

“很多债务人的律师在选择最佳审判地之前，都会考虑许多因素，包括适用于案件中关键问题的法律、法院可能就这些问题作出怎样的裁决，以及可能被指派处理案件的法官有何种经验。“一位发言人说。

在律所对案件提交地点有较大自由裁量权的体系中，凯易因其能够将重大破产案件转移到有利于自身的法院而引人注目。这给当地法律界带来了经济冲击，并帮助改造了沉睡的破产地区。

“与其他任何律所不同，凯易对破产法院行使着市场权力，”乔治城大学法学教授Adam J. Levitin在2023年的一篇法律评论文章中写道。

教授破产课程的福特汉姆大学法学教授Susan Block-Lieb指出，事实上，一些分析师描述了“好的法院选择和糟糕的法院选择”。

她说，公司肯定会希望他们复杂的案件由经常处理此类事务的法院审理。“为什么让诉讼当事人自由选择最有经验的法院是一件坏事？” Susan Block-Lieb问道。

但是，当律所“选择一个他们非常确定会以特定方式裁决的法院”时，问题就会浮出水面——“他们货比三家，寻找最同情他们案子的法官。”

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桑德拉·戴·奥康纳法学院教授Laura Coordes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说，“这些行为表明，律所在追逐会给他们带来最好结果的法院。” Laura Coordes指出，这强化了“某些法院存在偏见或对债务人友好”的说法——即使它们并非如此。

彭博法律发现，凯易在许多方面都遵循了两位前合伙人在一篇关于诉讼地选择的文章中详述的方法。在这篇发表于2007年的文章中，作者之一Jonathan Friedland说，“分析的原则没有改变。”

他们写道：“律师通常会利用法律赋予公司的广泛自由度来决定在哪里申请破产，然后分析哪些破产法院最有可能以最有利的方式对这些问题做出裁决。”

“祝你狩猎愉快！”他们最后说。

几十年来，凯易经常在特拉华州申请大型破产保护。然而2015年，在凯易担任债务人法律顾问的 Samson Resources Corp.破产案中，一名法官提出了尖锐的问题，暗示贷款人如果无法偿还，就会“毁灭”这家油气公司。

“我在努力回想，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是否曾如此愤怒过，”特拉华州破产法官Christopher Sontchi在一次听证会上说，“你们不想让我在如此愤怒的时候做出决定，但你们是猪，是猪。你们在向我索要我不想给你们的东西，还说如果我不给你们，你们就会毁了公司。我被冒犯了，我很生气。”

在本案的后期，凯易还希望Samson Resources Corp.支付为其法律服务辩护的潜在费用。Christopher Sontchi拒绝了这一请求。这位于2022年退休的法官拒绝置评。

后来，凯易不再在特拉华州提交案件。

2016年5月立案后，直到2017年10月才再次在特拉华州立案，缺席时间之长，实属罕见。

乔治城大学的法学教授Levitin写道：“凯易向特拉华州传达的信息很明确——让我们为难，我们就会把我们的业务带到其他地方。”

他补充说："这家律所处理的案件占所有巨型案件申请的五分之一，这是一个重大威胁，尤其是对特拉华州这样的司法辖区而言，因为特拉华州仅凭大量的破产案件申请就能证明其拥有七名临时破产法官是合理的。”

此后，凯易恢复了在特拉华州提交案件。自 2019 年以来，特拉华州法院一直是凯易第二青睐的审判地，仅次于休斯敦。

在一篇论文中，LoPucki指出，2011年至2021年的292起大型上市公司案件中，凯易提起了64 起，占22%。他写道：“这使凯易能够控制他们。”

弗吉尼亚州东区法院历来不是大型破产案件的首选审理地，但凯易却让该法院变得重要起来，然后又离开了它。

到2017年，里士满法院如雨后春笋般焕发活力，这在一定程度上要归功于凯易。与休斯敦一样，它有两名法官负责处理大案，公司也欣赏法院的“可预测性”。律师们则喜欢法官的一贯作风，并能及时批准费用。

总部位于新泽西州的玩具反斗城公司在里士满申请破产。总部位于旧金山的童装零售商金宝贝也这样做了。凯易代理了两者。

与其他地方一样，凯易和一家与当地法院有联系的律师事务所合作。在弗吉尼亚州，它的合作方通常是Kutak Rock，这是一家在里士满从事破产业务的全国性律师事务所。里士满的一位破产法官Kevin Huennekens在2006年成为法官之前是Kutak 的合伙人。

Friedland是凯易前合伙人，也是2007年那篇文章的共同撰写人。他说如果今天由他来撰写分析报告，他会指出， 选择审判地不仅要让法院感到满意，还要让当地律师感到满意。

凯易和Kutak在里士满处理了多起大案。近年来，在弗吉尼亚州东区的20起所谓的要案中，凯易和Kutak分别担任一半以上的债务人律师或协理律师。

2020年，凯易在里士满处理了 4 起案件。自2019年以来，弗吉尼亚州东区的案件量在全美排名第 5。

但随后的2022年1月，美国地方法院法官David J. Novak对Huennekens 处理女装制造商Ann Taylor母公司 Ascena Retail Group申请的破产案裁决作出了严厉批评。凯易代表债务人。

Novak 斥责Huennekens 批准第三方免责，实质上是保护内部人员免于承担未来的责任。

“这些免责声明向大量潜在原告关闭了法院大门，同时保护了在公司重组中没有任何作用的公司内部人士，”他补充说，“然而，破产法院乎没有进行任何分析就取消了这些索赔。”

Novak表示，这使里士满成为大型破产案件的首选地点。他宣布这些协议无效，并将案件交给了里士满以外的另一位法官审理。

Novak的裁决震惊了法院。之后，法院修改了规则，将弗吉尼亚州东区的破产案件随机分配给一个更大的法官小组。­­

西顿霍尔大学法学院公司融资专家Stephen Lubben表示，凯易并不是唯一一家选择纽约和特拉华州这两个历来受青睐的热点地区以外法院的律所。

Lubben 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说：" 许多司法管辖区的程序可能变得相当隐蔽。如果小债权人——即使是那些索赔额仅为100万美元的债权人——觉得他们没有得到公平的听证，那么整个程序就会受到影响。 "

在离开休斯敦和里士满之后，凯易已将破产重点放在其他地方，包括新泽西，该州对大型律师事务所来说很有吸引力。

自2022年11月以来，凯易已在新泽西州申请了10起破产案。而从2019年到2021年，它没有提交任何申请。

去年新泽西州首席破产法官Michael B. Kaplan将案件数量的增加归因于该地区的法官“处理得很好”。他表示，他已与律师们就法院如何更好地运作进行了沟通。

Kaplan承认，看到总部位于新泽西州的玩具反斗城等公司在弗吉尼亚州提交申请，“总是有点心痛。”

在一份声明中，他表示，毫无疑问法院很忙，而凯易是驱动因素之一。该系统的“专业和高效”的方式使凯易和其他律所提交了更多申请。

在他的法庭上，凯易已经取得了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