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20世纪20年代作为奢华、魅力和品味代名词的洛杉矶复苏了——或者,它一直都在。地下酒吧、爵士乐队、无声电影、滑稽表演……洛杉矶人正试图由表及里地重温那段粗犷豪放、事事悠闲的美好时光。
费尔法克斯
卓别林与无声影院
我在费尔法克斯(Fairfax)的林荫大道上狂奔,速度快得好像双脚在无意识地跟着跑鞋飞速摆动。现在已是下午五点多,《城市之光》(City Lights)开演了。
费尔法克斯的街坊与我去过的洛杉矶其他地方不同,过去,这里是犹太人聚居的社区,到处都是旧货商店、艺术创作和独一无二的好地方。我得三不五时地盯着路旁的店面,以免错过些什么。还好,我最终抵达了目的地——电影之家(The Cine Family)。它从20世纪40年代就已存在于此,过去被称作无声影院(The Silent Movie),播放各种默片,如今,它作为非营利组织,提供各种奇异又永远不会暗淡失色的精彩老电影。
电影之家已不再只播放默片,但招牌上的"Silent Movie Theatre"仍是吸引许多人前来的重要原因。
我对《城市之光》这样的老式幽默期盼已久:生活困苦的流浪汉邂逅了失明穷苦的卖花姑娘,姑娘误将其视作挥金如土的富豪。为了呵护、照顾爱慕着的姑娘,流浪汉想尽办法赚钱,生活因此如过山车般起起伏伏。他搭救过富翁,对方前一晚还和他称兄道弟,第二天却翻脸不认人;他参加过拳击比赛,却输得一败涂地,分文未得;他与富翁重逢,拿到一千块钱的资助,却被强盗抢走;他奋不顾身夺回钱财,却被警察误当做强盗而抓走……出狱后,流浪汉与已重见光明的卖花姑娘相逢,影片画上了令人笑中带泪的句号。
卓别林出身贫苦,最初靠打零工和扮演一些小角色维生,直到1913年加入洛杉矶好莱坞基石电影制片公司(Keystone Kops),自此演绎了诸多名垂影史的角色,并彻底改变了电影业。他总是怀抱对社会现实的观照,他是美国梦的象征,也是流连于洛杉矶的一个浪子,他常下榻好莱坞罗斯福酒店(The Hollywood Roosevelt Hotel),会到Musso& Frank’s餐厅小酌马提尼,他在好莱坞运动俱乐部(Hollywood Athletic Club)谈笑风生,建立社交圈。这些地方如今仍然值得到访,卓别林的精神也仍然存在于这座城市中,存在于他曾经频繁出入和摄影的地方,比如墨西哥街(Olvera Street)和威尼斯凯迪拉克酒店(The Cadillac Hotel)。
进放映厅时,卖花姑娘正将水泼到流浪汉身上,大家因为这一幕大笑着。我松了一口气,坐在跟前椅子的旧垫子上,头排的一个男人狂笑到咳嗽,压过了其他人的咯咯笑,为银幕增添了更多的幽默意味,我也跟着笑。
此前,我从未看过默片,它和我脑海中的印象相似,有各种杂音,每一帧都时不时地出现一些斑点和线条。这个有些损坏的电影副本已被保存并播放了80年,它很迷人,完全不会让人无聊分心。
情节伴随着欢乐的氛围渐进着,直到出狱后的流浪汉穿着被撕裂的凌乱西装徘徊在卖花姑娘的店前,影院里的笑声渐渐平息。流浪汉和卖花姑娘透过玻璃看见彼此,并在人行道上相遇,流浪汉凝视着、慌乱着、呆愣着……卓别林的表演无与伦比。1931年,这段表演使爱因斯坦在洛杉矶剧院(Los Angeles Theatre)的首映礼上潸然泪下,如今也让我的心酸胀着。
夜幕下的费尔法克斯永远熙熙攘攘,它是洛杉矶喧腾夜生活的一个缩影。不过这里在白天同样值得逛上一逛,好多店铺,如JEFF Antiques和Catwalk就主打复古风,可以淘到不少配饰。
灯光暗淡下来,掌声雷动,我在人群涌到门口前飞快地离开了影院。夜幕刚刚降临,来时经过的商店门口,明亮的玻璃映照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向过往的人潮发出召唤。
好莱坞
海明威的酒吧
“海明威的酒吧”(Hemingway’s Lounge)开放又充满魅力,里面有10,200本书,57部有年份的打字机,并用木制品、锡瓷砖和大理石三种材质营造出海明威的三个世界——巴黎、基维斯特岛(Key West)和古巴。
海明威是格特鲁德·斯泰因(Gertrude Stein)所说的“迷惘的一代(The Lost Generation)”的中坚力量,而千禧世代(The millennial generation)被视作新的迷惘一代——一群试图在新的竞争体系中寻找定位的人们。他们思想开放、彷徨游离,在对艺术的推崇和创新中寻求庇护。可以确信的是,大多数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从美国其他地方移民到此是为了追逐好莱坞之梦。朴素寒酸与光鲜亮丽在这里有趣融合,我能看到身旁那些沉浸在音乐和酒精之中的脸庞上显现的幻灭。
星光大道上有两千多颗镶有好莱坞商会追敬名人的星形奖章,这些人,还有许多在20世纪20年代来到好莱坞寻求电影梦的人,以及更多薪火相传的电影人在千锤百炼后共同成就了这座电影之城。
酒吧前厅有个小空间,人们可以在此交流,就像当年海明威与菲茨杰拉德(F. Scott Fitzgerald)在丁香园咖啡馆(The Closerie des Lilas)互诉灵感一般。我停下来,将注意力转移到被朦胧灯光照着的菜单上,近十款特色鸡尾酒正等待着我,它们的名字都来自海明威的作品。直觉告诉我应该选择《永别了,武器》(A Farewell to Arms),我在16岁那年的大学英语课上读过的小说。这本小说促使我把第一辆汽车命名为海明威,并攻读了英语专业的学士学位。不过最终我选择了《流动的盛宴》(A Moveable Feast),这款鸡尾酒恰如其名,酒保手法绚丽魔幻,不多时便递给我一杯盛装在高脚杯中的深紫色液体。
“海明威的酒吧”空气中弥漫着虚幻的味道,但相比于作家笔下那些承载沉重意义的单词,它让人感觉轻松自在。
主唱试图拿《丧钟为谁而鸣》(For Whom The Bell Tolls)开玩笑,没人理解,他迅速切入第一首歌。拍子响起,人们跟着前后摇摆。我又要了一杯曼哈顿(Hemingwas’s Manhattan),一种1920年代的经典鸡尾酒,这款深红色的酒用味道不停冲击着我的口腔,感觉如同海明威那使人沉迷的写作风格一样,朴实无华,简洁明了。
歌声流转,一个留着短卷发的胖男人跑下舞台,女歌者停下来,说自己叫乌娜,之后她跳下舞台,与胖男人共舞。乌娜不停旋转,吉他猛烈地弹奏着最后一串音符,舞者依次散去。对我而言,乌娜完美演绎了海明威关于艺术创作的观点:“从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那些已经存在的事情以及所有那些你知道和你不知道的事情中,你通过发挥创造力来制作一些事物。不是简单地罗列或陈述,而是一次完全不同于那些真实的、存在的事物的创新。你让它存活于世,如果你做的足够好,你将使它获得永生。”
海明威是敏锐的,但他没能预测到自己的不朽传奇能够注入到洛杉矶的血液之中。纽约时报的畅销小说《巴黎主妇》(The Paris Wife)正躺在我的Kindle里等待翻阅,还有一部叫做“爸爸(Papa)”的影片即将上映,它将记录海明威在古巴的时光。他的孙女马瑞尔(Mariel)住在这里,她同意用酒吧的一部分收益去做慈善事业。人们追忆着海明威的巴黎、古巴和基维斯特岛。那么,洛杉矶呢?
海明威不需要留在这里,他的影响已深入骨髓。
市中心
人人都爱黄金时代
我环视着通往艾迪逊酒吧(The Edison)入口的主干道,高楼大厦灯火通明,汽车呼啸而过。市中心让我看到了作为大都市而存在着的洛杉矶。
艾迪逊酒吧也是一样,它的入口有种酒店大堂般的感觉,很安静,光泽的地板上还放着几把皮制的椅子和一些铁制品。我沿着楼梯向下,才进入广阔的多层酒吧。情侣们在放着黑白老电影的银幕下交谈,我留意看那些透明帘子后的隐蔽房间,里面有一小群酒吧的常客坐在沉重的铁皮桌子旁轻啜着鸡尾酒。
艾迪逊酒吧的客人大都衣着华丽,他们开怀畅饮,一面分享着彼此的见闻,一面沉浸在酒吧迷幻欢乐的氛围中。
这个坐落在市中心的酒吧为你提供高度重温历史的机会,它不用反讽和欺瞒的手法,也能带着你回溯过去。它只是还原了这个时代,并使它存在于建筑的每个角落。原来这里曾是市中心的首家私人发电厂,早先的产品和机械元件仍完好地保存着,这些都为酒吧营造了一种哥特式的工业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