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赵建华
伴着列车的长鸣,我在午后抵达了密山。“密山站”3个字很小,只挂在出站口旁的一间红砖房上。县城里一排排房舍披着雪,宽阔的街道上铺着雪,天上也飘着点点飞雪。人们呼出的一道道呵气,仿佛一只只纷飞的白蝴蝶飘荡在胸前。
沿着兴凯湖的环湖公路前行,穿过一个个热闹的集镇,我终于抵达了湖畔那座寂静的营盘。一路上,松树绿得发黑,雪白得发青,松雪连同夕阳一起映染着海一样辽阔的兴凯湖。冰面一望无垠,与天相接,构成一片冰的世界。
据说,“兴凯”为满语,意为水从高处向低处流。同时,兴凯湖也是中俄的界湖。巡逻艇中队官兵就常年驻守在这里,担负湖上边防执勤任务。
刚走上冰湖,我就清晰地听到湖底涌动的水流拍打冰面的声响,用脚轻扫一下积雪,露出晶莹光亮的冰面,如同站立在裂纹密布的玻璃上。不远处是一丛丛巨大的冰凌,密密匝匝嵌在冰湖上,像一把把凸出的利刃。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撼人心魄的声响,如同晴天霹雳。我的心也跟着猛惊了一下。
一旁的分队指导员张惠钧神色淡然,解释说:这是湖面龙口碰撞发出的爆裂声。所谓龙口,就是冬季湖面上出现的大裂缝,是湖水散发热量的地方。
指导员看我神色紧张,接着说:“我们脚下的冰有一米多厚,不用担心,只要不靠近龙口就是安全的。这裂响,中队官兵早就习惯了,待久了,还能根据冰裂声音的大小、闷脆判断冰裂处的远近和方向。”我听后不禁由衷地感佩,但想到第二天的界湖巡逻,心中也隐隐升起一丝担忧。
早上天空灰蒙蒙一片,湖上的雾织起薄纱,一轮红日浮在雾里,隐约透出朦朦胧胧的曙色。
走上气垫船,舱内处处透着寒气,玻璃上凝着一层厚厚的白霜。艇长刘锐正带着下士王培珩站在甲板上清理霜雪。
过了一会儿,宁静的湖面上响起了发动机的轰鸣。我朝窗外一望,原来气垫船其实是一艘“腾空”的船。大功率的垫升风机将空气吹入柔性的围裙内形成气垫,把船体托起,于是气垫船就如同汽车安装了轮胎一般。
我回头望向营区,一行行树影渐渐消失在雾气里。远处,清亮亮的冰面像美丽的天空,冰上的浮雪如同一朵朵白云。气垫船航行在冰面上,宛若一只在冰上翩翩起舞的轻盈飞鸟。可是,一路上气垫船吹起冰上的浮雪,纷纷扬扬的浮雪又溅落在船艇玻璃上凝成霜,模糊了视线,走一会儿就得停下除霜。
刘锐把船速控制得很慢,他身子前倾着凑到玻璃前观察着界湖上的航标,手不停地转舵。龙口的位置每天都在变化,刘锐紧盯着前方,眼神锐利,提前预判到每一个可能的突发情况。他的双手稳健地操控着船舵,无论是转向还是加速,都显得从容不迫。
气垫船有一定的越障能力,但碰到龙口和冰凌,刘锐总会选择绕路。前几年,刚开始进行冬季冰湖巡逻的时候,他们遇到冰凌直接越过去,但检修的时候就发现,船底被磕得坑坑洼洼。有时,一旦遇到尖锐的冰凌划破围裙,还需要在冰面上紧急抢修。
聊到抢修的时候,我注意到船上一位老班长眼中竟泛起泪光。这位班长叫郑芳弟,是一名二级军士长。他黝黑的脸庞上,皱纹一道又一道,像冰湖上的一条条裂缝。
郑芳弟会驾驶,更懂维修。讲到那次在冰湖上抢修气垫船,他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船底下的冰面得先用冰镩凿个窝,然后我和刘锐把大衣一脱,就钻到船底去修补围裙了。背靠着那些尖尖的冰碴子,真是扎得人生疼啊!戴着线手套捏不住那颗小螺丝,后来我俩干脆把手套都甩了。你看,那围裙本来挺软的,当时却冻得跟石头似的。我们使出全身力气才能拧入一颗螺丝,不一会儿就冻得浑身哆嗦。没办法,只能先回艇上烤烤火……”
刘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随后转过头去,望着远处冰面上缓缓升起的淡淡的阳光。
(本文选自2025年2月24日《解放军报》“长征副刊”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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