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旧世相 的文章重读
一
梦的价值存在于醒来之际，忽然感受一切都是假的，从而获得宽慰或者针扎一样的遗憾。通过小说或电影编故事的人，一种做派是竭力延续所编造的幻境，使人久久不愿醒来，从而将宽慰或遗憾揉碎在故事被淡忘的漫长过程中，也许留点余味；一种却是当场自我揭穿，获取一次畅快的情感付出，然后让这情感在散场或合上书之后像酒精一样迅速挥发。
假如生活是一个故事（当然假如通常是没有实质价值的），你愿意突然被叫醒还是慢慢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二
刚才谈到遗憾。遗憾是什么？是让人们更不易对行将消失的梦中的幻影感到释怀的原因。廖一梅在《悲观主义的花朵》中说：“两人初次幽会的时候，卡莉娜从手指上取下戒指扔进河里。‘幸福到来的时刻，得给她加上一丁点儿轻微的苦涩。这样才能记得更牢。’”假若梦醒之前婚礼已经结束且孩子已经出生，那么人们是不会感到过分痛苦的。因为那样留下的是一段已经平稳前进的河水，它的方向已经确定，做梦者在醒来后可以妥帖地知晓梦中的未来。而激流突然消失的突兀和错愕会让人倍感空虚，因为一次未能成真的幻梦捶胸顿足。
给成年人讲故事的人将这个技巧使用了10万遍，每次都获得很好的效果。我们切不必因为博尔赫斯在《南方》里令主角死掉这种事感到不平——大多数人都有一个了无遗憾因而没滋淡味的生活，够受的了。
三
佛洛伊德在《梦是愿望的达成》里这样说梦：我们仍需考虑“每一个梦的意义并非都相同”的可能性。我们所考虑过的第一个梦是愿望的达成，但很可能第二个梦是一种隐忧的发觉，而第三个梦却是一种自我检讨，而第四个梦竟只是回忆的唤醒……但就口语来说，梦实在是非常美妙的“愿望的达成”。当我们一旦发现事实出乎意料而兴奋时，我们不是会情不自禁地叹道：“就是在我最荒唐的梦中，我也不敢作如是想吗？”
如此说来，梦醒是愿望最终仍旧没有达成。我们在此暂时忽略佛洛伊德的分析未被科学界认可这个事实。
四
但无论如何终归梦要醒来。如何醒来就变得尤为重要。前几天，在公众账号“美好百科”（meihaobaike）里读到了赵元任翻译的几句小诗，非常喜欢。这是路易斯·卡罗尔为《爱丽丝镜中历险记》写的结尾诗最后一段。我迫不及待地找来了全书以及这首诗的完整版本，结果比较失望。正如我所说的，梦的价值存在于醒来之际，我被这宣示梦醒又留恋梦中的文字打动，等我去翻看梦中的具体故事，反倒觉得不过如此，因为一切还未结束，还缺少遗憾的力量。
好的句子天然有一种强使人反复默念的力量，这种力量甚至在意义浮现之前就开始，这是我对这六句小诗的感觉。今天之所以写上面这些，其实都是为了推荐它。
跋
作者：路易斯·卡罗尔 翻译：赵元任
……
本来都是梦里游，
梦里开心梦里愁，
梦里岁月梦里流。
顺着流水跟着过，
恋着斜阳看着落，
人生如梦是不错。
来源：《爱丽丝镜中历险记》
图片作者：Rosie Hardy
如果你看了这几句而念念不忘，那么自己去找全文和全诗来读吧。
题图：摄影师 Tom Craig 的作品
晚祷时刻：
你那个失去的梦是什么。
扫描二维码，关注"新世相"
倡导有物质基础的精神生活
文章兼顾见识与审美
也许长，但必定值得耐心阅读
覆盖千万文艺生活家的自媒体组织"文艺连萌"发起者
我们终将改变潮水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