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网北京2月21日电, 据日媒报道，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访美归国后，开始考虑在制定2019至2023年度的《中期防卫力整备计划》之际，正式讨论“花费数千亿日元”引进“萨德”系统。军事专家尹卓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表示，引进“萨德”对日本而言是获得反弹道导弹技术的机会。
日本历来是在国家梦想上是最变幻莫测，难以捉摸的国家。从受列强侵略的受害者，演变成侵略他国的屠夫；从野心勃勃的挑战者化身为屈膝于美国的忠臣。
日本试图提高军力的目的是什么？几度风云变幻的日本，未来将向何处去？
在任何一个国家，精英集团都直接影响和决定着国家的战略走向。那么，日本精英集团到底想干什么？他们对日本的未来有着怎样的期许？
《日本梦》作者，日本青年学者加藤嘉一，与国防大学教授刘明福大校，就此问题进行深入交流。加藤嘉一强调，日本不同精英阶层对日本未来走向的期盼都不同。不要轻易拿“日本人”或者“日本”这个标签去评价日本整个社会。
▍日本精英分五类
刘明福：日本精英集团今天面向21 世纪的梦想是什么？分歧是什么？
加藤嘉一：首先，我们要对“精英集团”下一个相对明确的定义。精英应该是具备能够在自己所在的领域引导发展战略与途径的人群，他们还需要带有比较浓厚的公共意识，以及相对清晰的长远眼光。日本的精英集团，基本可以划分为政治精英、官僚精英、经济精英、知识精英以及文化精英。
之所以把政治精英和官僚精英分开，是因为在日本，“从政”与“当官”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途径，前者是通过竞选，被选民投票，最后要当选，即它是民主体制的象征；后者则是通过考试考进去的技术官僚，基本是终身雇佣和年功序列，它是官僚体制的象征。
▍不同精英不同“梦”
加藤嘉一：政治精英的“日本梦”是多样的，保守派倾向于使得日本成为“正常国家”，进步派倾向于使得日本坚持走所谓战后意义的“和平国家”，不要行使集体自卫权，甚至主张要废除《日美安保条约》。有趣的是，无论是保守派还是自由派，激进的都主张要摆脱或废除《日美安保条约》，使得国家变得更加独立自主。当然其用途不同，保守派主张要有自己相对强大的军队，自由派则会主张坚持放弃武力解决问题，维持最小限度的自卫队。
官僚精英的“日本梦”没有政治精英那么“夸张”，毕竟左右日本未来发展方向和战略的决定权在于政治家，而不在于官僚。整体来说，官僚对日本战后的发展是感到自豪和荣耀的，而且，他们一大部分人是认为“没有我们官僚精英，就没有今天日本的成就”。那么，他们倾向于维持现状，在这一框架之内，把日本的利益最大化，随着国内外形势的变化，尽量做到与时俱进。
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2015 年引起国际社会巨大关注的安保法案和TPP 问题，基本符合日本官僚精英的思路，他们不认为，这两大举措是脱离，甚至违背“现状”的安排，更多意味着适应新形势的政策调整，而非战略调整。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应该是日本技术官僚们比较统一的战略目标和宗旨。不过，有一点，这一群体毕竟是官僚，而非政治家，他们不太谈论梦想，更多安安静静、踏踏实实地做事，少说话。补充一句话，在日本，被公认的所谓最优秀、最聪明的人，始终倾向于当官，他们是靠荣誉感做事的。
知识精英与政治精英有些相似，有保守的，有自由的，也有激进的。从最近的安保法案的案例也不难看出，80% 以上的知识精英会主张维持现状，在现状的框架之内坚持或调整政策。这次的安保法案虽然其过程引起了大争议，但它的通过绝不是有些中国学者指出的，使得日本重新回到军国主义，可能再次侵略中国那样的情况。日本不可能因该法案的通过而放弃和平道路，《和平宪法》是依然存在、有效、坚固的。
不过，什么叫“维持现状，与时俱进”，两派之间的争议还是比较明显的，一半支持安保法案，一半不支持该法案，而且，研究法律的学者倾向于不支持，研究安保法案的人则倾向于支持。15% 左右的知识精英是主张日本应该修改宪法第九条，使得日本成为有自己的军队、允许通过武力来解决问题的国家。5% 左右是支持废除《日美安保条约》，甚至与中国结成联盟应对美国的霸权主义。况且，政治精英与知识精英之间的相互呼应比较明显。每一个政客似乎都有自己的知识智囊，来证明自己的政策正当性。
经济精英在某种意义上与官僚精英相类似，他们对战后日本经济高速增长充满着自豪感与荣誉感，对于安保法案等有可能改变日本的安全环境、影响日本国家形象的动作，是冷淡一些。当然，对于TPP 这一使得日本国内市场进一步开放、追求高标准和高质量的制度设计，起码一半以上的经济精英会认同。他们的“日本梦”应该是做好自己的企业，开发好自己的产品和服务，以产品、服务、品牌等途径为日本的可持续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我个人认为，在日本，企业家是最敢于谈梦、追梦的人群。当然，他们是实实在在地做事，多动手，少说话，这也体现着日本人的民族风格。
最后，文化精英是在电影、文学作品、动漫、漫画等活生生的领域影响力很大的人群，包括宫崎骏、北野武、黑泽明、村上春树、东野圭吾、手冢治等。我认为，文化精英在日本所有精英里面也是超前的，他们的作品往往是世界领先，深受国际社会的认可与喜爱。他们肯定希望日本能坚持走和平发展的道路，把精力和时间投入在经济和文化层面，而不要盲目追求政治大国甚至军事大国什么的。日本在国际社会上的地位和尊严无疑离不开文化精英的付出和贡献。
总而言之，如果把日本的精英分成两块，政治精英和知识精英应该是一类，经济精英和文化精英是一类，而官僚精英则可以说跨越两大精英中间，但偏后者。这是我的大致判断。
▍日本军事精英偏“强硬”
刘明福：你介绍了日本五类精英的“日本梦”倾向。而日本军事精英的“日本梦”有必要单独讨论，因为只有日本曾经被世界冠以“军国主义”的称号。日本军事精英的“日本梦”是什么？?
加藤嘉一：?我曾在东京、北京、波士顿等地方跟日本防卫官员、航空自卫队员、海上自卫队员、陆上自卫队员交流过。我的感受是，日本军人跟美国、中国等军人一样，从事军事的人的观点和立场还是倾向于“强硬”。他们总是渴望国家给军方更多的预算和行动自由，认为国家应该有一支比较强大的“军队”。他们也抱怨决策人士、知识分子、普通百姓，想法太幼稚，想得太简单，对日益严重的日本周边安全形势缺乏警惕和敏感，全社会应该提高警惕，做好相应的准备，军事力量应该发挥独一无二的作用。
他们也支持安保法案，也支持日本国会使得集体自卫权的行使变为可能。我没有听说过一个自卫队员和防卫官员主张“日本应该废除日美同盟”。虽然我也相信，有些队员在内心认为“日本实际上不需要日美同盟，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和战略保卫祖国”。
军事精英大多数认为，中国的崛起是21 世纪在日本周边安全局势当中的最大变数。甚至认为，中国除了发展经济，也不断发展军事能力，在周边海域和空域进行“扩张性”的政策（我估计，日本防卫当局认为中国在南海设立防空识别区是时间问题，也是中国的战略部署的一部分）。他们也认为，中国在东海、南海等海域随时做好作战准备，一旦时机和能力成熟了，有可能以“维护国家利益”的名义采取行动，对此，日本应该在与美国的战略沟通下，做好能有效应对这一变局的工作。
在我看来，为了应对中国的崛起，日本军方起码正在考虑三件事情，作为准备。首先是要巩固日美同盟；其次是扩大日本自卫队能够行动的范围和框架；最后是加强自己在技术、情报、能力、对外沟通等方面的综合能力。
▍日本社会与军队之间存在鸿沟
刘明福：日本军队在日本社会的观感是什么？日本老百姓是怎么看待日本自卫队和防卫部的？
加藤嘉一：毕竟，日本军方在二战期间失控过，使得整个国家社会陷入了崩溃的边缘，这是所有日本人的记忆和认知。所以，日本社会和舆论对于军方、军队、军人，不管他们叫自卫队还是防卫省，永远保持警惕和怀疑。日本战后的政治体制，把日本的军队彻底变成国家的军队，变成了由文官系统“控制”的军队。因此，当前的自卫队不会做超出自己能力和条件范围之外的事情。
日本社会与日本军队之间，存在三条鸿沟。一是日本自卫队的自我认知和日本社会对自卫队的警惕和敏感之间；二是日本官方对日本自卫队的自信和放心，与日本民间对日本自卫队的警惕和怀疑之间；三是日本部分知识界对日本自卫队的期望和诉求，与日本普通老百姓对日本自卫队的渴望和诉求之间。
关于最后一点，其意思是，日本的对外尤其是对中国强硬的知识分子、言论人士，他们倾向于认为日本自卫队应该提高作战能力，以免被中国侵犯国家利益，他们对自卫队以及日本军方的“要求”比日本官方、首相官邸等迫切和强烈很多。
此外，日本人在国内把从事军事方面的人说成是“自卫队”或“防卫人士”等。因为在战后《和平宪法》的框架之内，对许多日本人而言，普遍意义上的“军队”和“军人”，在当前的日本是“不存在”的，也不该存在。海湾战争之后，顶多升级到涉及军事方面的维和活动。战后，没有一个日本自卫队员被杀，自卫队员也没有杀一个人。所以，大多数日本人把他们视为“和平的军人”。正因如此，那么多的日本公民站出来，走上街头，反对安保法案的强行通过。他们严重担心自卫队有可能要变成真正的军队，即随时有可能打仗的军队。
日本多数普通老百姓则认为，自卫队要维持现状，千万不能做超越《和平宪法》的任何一件事，不应该被周边和全球任何与军事相关的事情卷进去。那么，在日本百姓中究竟有多少人内心认同那些强硬知识分子和言论认识的主张？我个人估计，是两三成吧。刘老师，您可能会说，这个比例也不小，说明日本的野心已经渗透到日本民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