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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潘采夫
我很喜欢一位中国导演李安,他拍过一部著名的武侠电影《卧虎藏龙》,电影的第一个镜头是一座江南小镇,一个水面平静的小湖,湖对面是古朴的徽派建筑,镜头给到一座镖局,镖师们忙忙碌碌,侠客李慕白身着一袭长衫,牵着一匹白马,走过湖中间的小路和石拱桥。正在忙活的老妈子喊了一句:“秀莲,李慕白来了。”厅堂里的俞秀莲正在叠衣服,她眼神热烈,平静地等待心上人到来。
这哪里是刀光剑影的江湖哦,这分明是古代中国普通人家的日常生活,李慕白走过的那座桥,就是宏村南湖中的石桥,俞秀莲的等待和相思,是在宏村的王氏宗祠拍摄。这宁静的村庄,从容雅致的人们,是李安导演对古代生活的梦吧。
我们刚才说到了徽派建筑四个字,明明是皖南古村落,为什么又叫徽派?这要从徽州和徽商说起了。
中国的历史很长,地名也像多得像天上的繁星,随着朝代的更替,地名也是变来变去。有些地名一直保持到今天,比如邯郸,有比如扬州、冀州、青州,也有的在历史的半路上弄久了,比如《三国演义》袁绍说,“俺乃汝南袁本初是也。”这汝南啊,现在叫驻马店了。
还有一些古地名是失而复得,比如三国里重要的地名荆州,1994年合并改名叫荆沙,我的一个朋友叫李辉,他写了一篇文章《可惜从此失荆州》,引起了很大反响,两年以后,当地政府听从建议又恢复了荆州市。还有个重要地名襄阳,1983年被改成了襄樊市,李辉又写了一篇文章,《襄樊何不称襄阳》,结果2010年,地方政府又恢复了襄阳这个地名。
说了这么些,跟徽州什么关系呢?因为徽州就是一个至今没找回来的重要地名。我们都知道安徽省,是由安庆和徽州这两个重要的地方组成的,但是1984年,徽州被改名叫黄山市,原来的徽州被拆分不见了。爱打抱不平的李辉又写了一篇文章《可惜从此无徽州》,呼吁从黄山市改回徽州市,因为“地名是我们回家的路,中国的古地名里有丰富的文化信息,是千年不断的情感传承。地名没了,乡愁就没有了寄存的地方。”
徽州有这么重要吗?能让著名作家和众多老百姓惦记这么多年。徽州这个地名始于宋朝,一直到现代,徽州府的一府六县持续了上千年时间,它是中国三大地域文化之一,是江南文化的腹地,而且先有徽州后有安徽这个词,徽商更是闻名天下的商人群体。以富甲天下的财富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又衍生出徽派建筑、徽州画派、徽菜、直接孕育出了京剧的徽剧、徽州学派等,还走出了圣人朱熹、大学者程颐程颢、红顶商人胡雪岩、北大教授胡适之、大教育家陶行知等名人。所以徽州啊,在千年以来的中国历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尤其是这徽商,在明清时期称雄中国商界500多年,咱们在平遥古城一站里讲了晋商,徽商和晋商一起影响了中国经济几百年。与晋商不同的是,徽商不仅有钱还很有文化,他们一方面将徽州产品传播至全国,另一方面用巨额的财富资助故乡的文化教育和建筑,而且由于经商和读书的传统,徽派建筑摆脱了农民的趣味,而更接近文人士大夫与官员阶层的风格,体现了浓厚的文化气息,使徽州建筑具有了全国独一无二的风格。
所谓皖南古村落,在我看来,叫徽州古村楼貌似更准确一些吧。但可惜1984年,徽州被拆分,其中婺源还被分给了江西省,作为中国四大古城之一的徽州古城,已经落寞地成了一个古镇。我相信徽州总有回归的一天。
讲了这么多的历史故事,西递和宏村,为什么会被评为世界文化遗产,同学们心里大概有了答案了吧?那么我们就来到西递、宏村,看看这两个古村落好在哪里,竟然能跟帝王陵墓、佛祖石窟一起,进入世界文化遗产的名录。
皖南的古村落大多一个村一个姓,以大家族为单位聚居在一起,这些村落的选址往往依山傍水,具有传统的风水观念,以及天人合一的儒家理念。那些古老的建筑,基本都由民居、牌楼、祠堂组成,民居是族人生活的地方,牌楼是朝廷给予的地位,祠堂是供奉祖先的圣地,所以每一个村子,都既反映了这些家族的政治地位,又凝聚着家族传统,同时有道法自然的建筑美学,一座村庄里有几百年的历史信息,一座村庄就是一个小小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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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递一角
西递村有950年的历史,有祠堂3座、牌楼一座、民居224座,宏村有近900年的历史,现存明清古建筑137幢,这些建筑深受徽州传统文化的影响,由退休的官员和成功的商人回乡建成。
我们还记得平遥古城的形状像一只乌龟吗,宏村是汪姓聚居之地,最早就有周密的规划,整个村庄像一只牛。村口的两棵大古树是牛角,村北面的雷岗山是牛头,四座石桥是牛脚,140多座在青山脚下黑白分明的民居是牛身,村中心的水塘月沼是牛的胃,村南头的南湖就是牛肚子了。宏村像一头悠闲的牛,卧在青山之下,绿水之畔,这样的牛会发愁没草吃吗,所以宏村的牛形布局,就寓意着富贵,也有与世无争,自得其乐的世外桃源之意。
西递村原理类似,它四面环山,东西走向有三条小河,村庄就沿着河流形成,两个村庄发达的水系设计,既为居民提供了生活的水源,还是灭火的工具,还调节了村庄的温度。水是中国风水与建筑的灵魂,有水就有财,有水就有生命,流水也意味着财富源源不断。所以家家门口有清泉小溪,真是绝佳的设计啊。
穿行在西递与宏村,小桥流水,小巷深深,老房子在几百年风雨中既有沧桑之感,其斑驳的大门、精巧的窗棂、雕花的门头又给人以惊人秀丽的美。那些民居廊柱上放置着已经祖传下的对联,“书是良田传世莫嫌无厚产,仁为安宅居家何必构高堂。”“欲高门弟须为善,要好儿孙必读书。”“二字箴言, 惟勤惟俭;一条正路, 曰耕曰读。”勤俭为的是耕田经商,读书为的是出去做官,我们仿佛偷窥到了一个个家族安身立命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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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村一角
我们去的时候气候正是烟雨迷离,远处青山绿得发黑,近处古树绿得透亮,白色的墙,灰色的瓦,呈现出杏花烟雨江南的迷蒙之美,雨丝浸润着我们的脸,却没有寒气,只有湿润的诗意。
与故宫的严整森严、兵马俑的气势恢宏完全不同,西递与宏村,传递给世界的是温婉与雅致,是从容与含蓄,是诗经和论语的韵味,是中国古代农业文明的按照天命生活的价值观,这是我能想象到最美的古代中国,是农耕文明最动人的图景。
世界遗产委员会对皖南古村落西递、宏村的评价是:“西递、宏村这两个传统的古村落在很大程度上仍然保持着在上个世纪已经消失或改变了的乡村的面貌。其街道规划、古建筑和装饰,以及供水系统完备的民居都是非常独特的文化遗存。”
请记住,“已经消失”是一个关键词,我们的西递、宏村之路,在我看来,就是一趟寻找失落的古代中国之旅吧。
(潘采夫《千里走淡季》专栏第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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