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三联生活周刊
一本杂志和他倡导的生活。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三联生活周刊  ·  当我迫不得已带孩子去“拒绝上学门诊” ·  2 天前  
新周刊  ·  人在北京,住在常营,有多魔幻? ·  4 天前  
真实故事计划  ·  比孩子多活一天 ·  3 天前  
三联生活周刊  ·  一个三十四年汽车老将的“仗义执言” ·  4 天前  
51好读  ›  专栏  ›  三联生活周刊

花10天搭建的一个花园,能给回迁小区带来什么?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4-10-25 18:00

正文




大孟社区一块平整的草地上凭空起了个小花园,立了“民众花园”的牌子,都是手绘的画与字,既好看又有点讲究。花园里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花盆,花草们种在废旧的洗脸盆、水缸、洗不了衣服的洗衣机、没法制冷的老冰箱里……草木之间新砌了一个土灶,安上了一口大铁锅,咕嘟咕嘟地熬着河南的一种传统食物西瓜豆酱。


傍晚时分,聚集在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有学生,有社区里的老人家,有闲不住的小孩。瓜豆酱熬好时,都去拿个馒头,夹上酱,站着或者坐着。广场又架起了白幕放电影,音响声一起,带所有人重回上世纪看露天电影的老时光。有人很开心,眼睛笑得弯起来:近十年都没见这里有这么多人来!


何志森团队和社区居民聚集在大孟社区营造工作坊现场


大孟社区这场十年来从未有过的盛大party,是一次工作坊的最终呈现。作为在河南中牟举办的首届三联人文风土季在地实践活动,“从花园开始”大孟社区营造工作坊,由三联人文城市和建筑师、艺术家、教育工作者何志森共同发起。经过前期详细的考察,工作坊最终落在了河南中牟当地最大、最有代表性的回迁安置社区。


作为中牟最早的拆迁安置楼群,大孟社区里住了几千人,曾经几个村子的人合并为一个小区的居民。它是今天遍布全国各地“农民上楼”回迁社区的一个样本,在中国近十年发展进程中这种小区大量存在,涉及人数众多。


由此带来一系列问题:城市化让村民们失去土地,突然间要面对新的环境,他们如何适应楼房小区的居住空间,生活方式上发生了什么改变?没有了土地,他们如何重新“联结”在一起?这些深入生活内部的肌理问题没有什么解决方案可供借鉴。


作为一名建筑师,何志森一直关注回迁小区、老旧小区、城中村的状况;关注城市变迁后,生活巨变的那些群体如何共同生活。今年夏天,何志森与招募而来的54名学生住进大孟社区,带着这些疑问,搅动了这里铁板一样的生活。“大孟”的困顿与改变的可能在这种搅动中慢慢浮现。他们决定,用10天的工作坊,让大孟社区发生改变。


大孟社区民众花园由何志森团队与社区居民共创完成




文|刘向林


编辑|沈雨潇





土地的消失,激发了许多“被迫的智慧”



如果第一次来大孟社区,不会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同,不到10年楼龄的六层住宅看上去并不破旧。


从2014年起,四个村子的数千名村民陆续迁入这里,朱大汉村、大孟村、后孟村、三户李村,合并统一称为“大孟社区”。与大孟社区一街之隔的是中牟最新规划的另一个新型服务社区普罗理想国。


2014年,四村合一大孟社区


村民很多都是70岁以上的老人,何志森去调研时总能看到有老人孤零零地坐着,或者几个老人扎堆聚集在“自家村口”。大孟社区分成七个封闭生活小区,大门象征着“村口”。即便两个生活小区挨着,村民们也几乎不会串门。农耕时期村民们通过血缘、通过劳动连接彼此,一旦失去土地,熟人社会模式彻底改变,连接就被切断。


小区楼房的空间意味着没法像以前一样随时进屋串门,新的迷你“村口”也没有足够能让人坐下来聊天的地方。村民因此发明了很多东西:盖房子剩的空心砖,成为他们移动的椅子;一种小推车,能够放进很多东西,可坐可推;一种改造过的墩子,防水又轻便。因为原本熟悉的空间被打破重组,村民们也没有合适的公共空间,赖以交流的“资源”或者“空间”消失了,所以他们用“被迫的智慧”来再造邻里的新连接。这不是一种浪漫,而是一种无奈。


因为连接方式的变化而发明的新物件


村民们对“公家的”和“自家的”分得很清,村口里面是“我们的地方”,村口外面就是公家的地盘。从前的熟人社会里没有“公共空间”这种说法。他们只有“公家的”和“自家的”的概念。垃圾是公家应该收的,公共设施坏了公家应该修理。


大孟社区没有机构去做社区运营,所有的公共活动都由村民自发形成。原本规划的公共空间得不到维护,有些变成了菜地,被村民种上了菜,菜地收获了,家里一两个老人也吃不完。种菜并不是为了吃,更多成为一种日常劳作,以对抗无聊;停车位被占用,变成晒芝麻、晒酱的空间。大孟居民老李的小卖部就是在公共停车位上的一辆报废的公交小巴车里。小巴门口搭了一个公共凉棚,摆上桌椅,邻居们可以在这里打牌、乘凉、休息。凉棚的支架上还挂了许多失物招领的钥匙,并且还能代收快递。“他们在占用公共空间的时候,又创造了另外一种公共空间。反倒增加了空间的公共性”,何志森说。


何志森认为土地和传统种植方式的消亡导致了村民主体意识和集体观念的消失。如何创造一种连接方式去重新唤醒村民们丧失的主体性和集体意识,是何志森认为这次工作坊应该做的事。


他最初选择“吃”作为主题——吃饭这件事,在何志森的亲身体验中,是把不同地方、不同处境的人们联结在一起的最好方式。在连接的基础上,再去促进更进一步的“互助”。7月20日工作坊第一次集结开会时,他写出四个初步的分组:一本(跨越边界)的社区菜谱;一个(重建公共价值的)社区花园;一间(修复邻里关系的)社区厨房;一条(连接社区的)串门路线。每个组需要做田野调查、去讨论、最终作出可见的成果。所有的结果都要指向一个目的,重建连接。


21个专业背景的54名学生自行组合,这个过程不做限制,也没有中心话语权,一切秩序要在不停地讨论和田野实践中建立。秩序的形成是个奇妙的过程,到30日工作坊结束的时候,原本的主题也随实践的深入而发生了变化,与居民生活方式更紧密相关的“种植”成为工作坊新的“关键词”。如何重新通过“种植”的方式创造一个能够唤醒在地者主体性和社区意识,以及触发日常生活空间里人与人彼此靠近和相互连接的媒介?


从这一视角出发,社区花园自然而然成为那个可以“钩起”人们相互连接的媒介,原来的四个组也已经分化成11个不同的方向:除了花园组,还有厨房组、椅子组、菜谱组、族谱组、桃红奶奶组、王淑琴奶奶组、影像组、公交站牌组、晒酱组、山歌皇后娟娟组。


而他们与大孟居民最初的连接,要从抬起一把椅子开始。


何志森在大孟社区营造工作坊沙龙分享现场










抬起一把椅子,居民们自然参与进来



在每天早起的日常性观察中,何志森注意到了大孟唯一的商业区常常聚集很多人,几棵树底下都有围树圈椅方便居民聊天、下棋、乘凉。有一个椅子的支撑没了,趴在地上很多年,椅子面缺失了很多木条,围住树的空隙里填满了垃圾。


破损的椅子位于大孟社区CBD的核心地段,有很多商贩和往来行人。在非假期时间,这儿也是接送孩子上下学的家长们的聚集地,是典型的公共空间设施。何志森说到,“如果通过有设计的行动来修复这个椅子,会引起一些公众的讨论或者参与,这将会是一种能重建社区连接的机会。”


一群“闯入者”住进社区,大孟居民的警惕与防备在情理之中。对于工作坊要做的事,居民们通常难以理解。直接的行动或许是最有效的。椅子组从清理树洞里的垃圾开始,抬起椅面,底下垫上砖头,垫到可坐的高度,恢复了这把椅子的基本功能。经常在这里下棋的一位大叔却表现出对于修复椅子的反感:这是“公家”的事,公家的事应该公家去管。


椅子修复现场


但抬起的椅子几乎立刻迎来了它的用户,路过的大哥、水果摊的大姐,三轮车奶奶,中午时分休息的大姐。这是工作坊进行到第三天,与大孟社区的“第一次轻柔地触碰”,像投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泛起涟漪,一圈一圈向外波及。


椅子组又用焊接钢管替换摇摇欲坠的砖头,进而寻求补齐椅子上缺失的木条。也许不够美观,需要再加点装饰,他们找来擅长编织的居民马素兰奶奶做技术指导,学生们用彩色编织条将部分素木条包裹起来。


最后安装木条时,几位路过的大叔开始帮忙。有人帮买螺丝和电钻头,有人帮钉螺丝,所有木条都被安装上,并给对面的椅子也装了一块木条,补齐椅面。


椅子修复现场


最后展示出来的椅子稳固、美观,甚至已经进阶到了“艺术”的层面。12位提供帮助的大孟居民被列入感谢名单:水果摊的大叔阿姨、焊工师傅、废品站大爷、五金店大哥、编织奶奶、电钻大叔……这些人就在抬起椅子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加入进来,成为这个过程的一部分。


“创作/艺术不是一种权利”








吃都吃不饱,你们种花干嘛?”



在椅子被升起的时候,花园组与厨房组确定了未来的花园与厨房的位置:六区和七区之间的小广场旁边,一片长满杂草的草地和一个活动空间。


六区和七区在拆迁之前分属两个自然村,两个村子的人相互之间很疏离,后来成为民众花园管理员的7区居民王仁伟说:“大家都不一个村儿,不一个村儿说话有隔阂”。所以这块公共活动区域少有人过来,无人清扫,甚至成为露天“公共厕所”。从六区“村口”望出去,正好能看到那块草地,在这里种植一个花园,好像再适合不过。


花园和厨房的面目此时还模糊不清,种花还是种菜?这是个首要问题。


“花园给我们太浪费了,我们只会干粗活。”

“这是公家地盘,你们瞎操什么心?”

“老天不赏饭,吃都吃不饱,你们种花干嘛?”

……


居民们对花园的反应并不积极甚至过于消极,工作坊内部也经过了多轮关于种花/种菜的讨论。其中有不少反对的声音出现,“他们生活条件都这么难,种花太奢侈了”“花园很美,但对于大孟而言,并不实用”。但最后何志森还是坚持应该种花:如果种菜的话,最后居民们还是会各管各的菜,连接无法通过种菜建立起来。这里只会变成又一块已经在大孟到处存在的小菜地。大孟社区值得拥有一个自己的花园。他说服了工作坊的志愿者们。


在调研中,何志森和学生们发现社区的公共空间里,堆积了很多从老村里带来的旧物件,水缸、马桶、洗脸盆、大锅……舍不得扔,放自家占地方,就扔在外面。在何志森看来,它们或许可以作为一种种植的容器,重新变成新生命。


收集旧物的过程中,学生们不断跟居民解释花园的愿景,但大部分人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很多人以为这帮学生要来白拿废品,充满警惕,当天就把容器拿进家里。“每个人都觉得你们是来抢东西的,平时丢在外面的废品,他们坐地起价,开一千、两千的。”


在容器收集没什么进展的时候,依照何志森的建议,学生们开始花钱收购旧物。但花钱购买似乎违背了他们一开始把无价值物品重新赋予价值的初衷,不少志愿者一开始很抗拒。为此,何志森问到:花钱买的就失去“参与”的意义吗?免费要来的就一定是件成功的事?他由此带领工作坊进一步思考在田野实践中的伦理道德。回收旧物的初衷是要重新唤醒居民的主体性,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可以参与花园的建造;但收旧物是手段,不是目的。真正的主体性唤醒是让“在地者”意识到自己的劳动被尊重,感受到他们劳动的价值。花钱买旧物并不违背这一点。


在容器收集没什么进展的时候,依照何志森的建议,学生们开始花钱收购旧物,他们首先花了128元向社区收废品的王小妮奶奶买下两车旧物,奶奶知道他们的意图以后,竟附送了一车。慢慢地居民放下戒心,开始奉送很多自家不要的废品容器,甚至开始顺带帮忙。


志愿者在容器上写字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容器堆积到草地上,废弃的马桶、洗衣机、冰箱、行李箱、水缸、洗澡盆……村民王仁伟曾经在学生们最开始摆放一些废弃马桶时说了一句:这马桶真丑,干嘛要拿来种花?他那天出去办事回来路过花园,发现“哎?怎么多大学生嘞?”他还记得两个女孩正在往花园里卸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啥药。以前有来人,发传单,然后卖产品。”


接下来几天,王仁伟没事过来看看,最终他加入了建造花园的行列。王仁伟的儿子王嘉欣在县城备考公务员,他形容自己的爸爸像是武侠小说里那种梁山好汉,热心肠,脾气大。王仁伟说“帮助别人成习惯了”,花园的建造他出了力很多,最后工作坊筹备花园开幕仪式的时候,他索性把自己的儿子王嘉欣也喊来帮忙。


另一位居民樊四清沉默寡言,其实已经观望了几天,像王仁伟一样想弄清楚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直到厨房组想要在花园里搭建一个灶台,他被拉来做技术指导,身体里的某种技能被唤醒,他熟练地砌砖、抹泥,与学生们一起建成了农村非常传统的柴火灶。


樊四清和他的灶台


灶台抹好,需要烧火才能把黄泥烧制成型,樊四清张望了一圈,径直走向一棵角落里的枯树,三两下就爬上了树顶,折断了树枝往下扔。柴火被点燃时,村民们明显有点激动,围着樊四清和炉灶,七嘴八舌地讨论要在上面要怎样做饭,怎样一起吃饭。当工作坊和村民们的交流开始展开,一种平等关系的互动已然在潜移默化中发生。


“这个出烟口小了,怎么不做大点。”

“什么时候炖大鹅?”

“这里够位子摆桌子,我们还能炸糖糕!”

“哎,好久没见这柴火灶了,我家以前也有。”


工作坊进驻的第七天清晨,久违地出太阳了。何志森看到了民众花园堆满了这段时间收集的容器,居民们晾晒的白色床单和被套在阳光的沐浴中格外亮眼。两者安静地共存,像是达成了某种一致。这是大孟的又一天,也是改变的一天。“在地者主动参与进来的前提是你先要看见他/她们,看见他们背后丰富而复杂的面,看见他们的能量,然后‘连接’才有可能发生。”


居民在给花园里的植物浇水





“我们需要花,很漂亮,就像看见了希望”



容器就绪,何志森带着工作坊的学生买了几车花,旧物件里被因地制宜种上各色花草。在工作坊的最后一天,民众花园建成,54名志愿者、11组的作品都集中汇总到花园和小广场中,这里是一场节日一样的party。


热闹的人群中,王淑琴的博物馆开张了,现场售卖编织蓝子、鞋垫、虎头鞋。王淑琴的身份证上写的是“王小妮”,小妮是这个地区对女孩的统一称呼,许多人的本名因此被忽略了。


王淑琴17岁开始独立养家,练就许多手艺,会绣鞋垫、缝制虎头鞋和墩子。日常工作是统一收取社区的垃圾,依靠卖废品维持生计。学生们用一块废弃的门板做成展示牌,写上“王淑琴的博物馆”几个字,所有的手艺品挂在门板上。当天晚上就有了接近500块钱的售卖收入。


王奶奶将虎头鞋带到了此次大孟社区营造工作坊分享现场


民众花园里插了一块牌子“尚叔的电影花园”,说的是大孟拆迁之前的电影放映员老尚。老尚在大孟社区有个小店“老尚粮油”,每天早上5点他就呆在店里。光线昏暗的小店铺里没有空调,常有几个孙子孙女坐在电扇下打游戏,里面堆了一些老旧的机械设备。


老尚已经7年没再放过电影,有时他在家会拿出放映机摆弄,他只有一部电影拷贝,就一直放这一部片子。其他的带子可以租,但很贵。工作坊的学生第一次邀请他在小广场上放映露天电影,老尚翻出来已经生锈的铁管架子,去从前电影厂朋友那里租了带子,骑着三轮车拖着道具,满头大汗地来了现场。


那天的放映得到很多人的喜欢,结束后都询问什么时候还能再看电影。那天晚上老尚发了抖音,浏览量超过了200人,他高兴地跟所有人念叨。民众花园开幕当天,好多人用手机拍他,他说自己第一次体会到当明星的感觉。


而在花园旁的小广场上,可以看到有学生在帮村民剪头发,给村民按摩,就像他们这10天以来一直做的那样;菜谱组将搜集来的与西瓜豆酱有关的菜谱做成小折页挂在广场上;后孟村辈分最高的孟广安在学生的协助下,重新编纂了一份家谱,将家族中所有女性的名字都加了进去。这份家谱展示在广场上时,一个陌生的小男孩问:这里面怎么没有我姐姐的名字?


桃红奶奶会用凤仙花帮别人染指甲,桃红奶奶组的成员帮她把凤仙花种在了民众花园里。晒酱组成员用几个大小不一的红色晒酱塑料盆拼合出一个装置,还定做了一个3人才能抬起的不锈钢晒酱大盆。会唱歌会画画的娟娟姐,与工作坊成员一起在现场绘制民众花园的板子。


娟娟姐在绘制“民众花园”的板子


民众花园的一棵树下还挂着一个巨大的编织起来的视觉装置,从形象上看得出是一位爷爷和他孙子的合影。合影来自一段影像截图。2014年村子没拆迁之前,前村委书记委托中牟县城丽影照相馆的老板,去记录大孟拆迁之前的街道、农田,无意中把一位叫孟柏松的爷爷和他的孙子拍了上去。此后十年,大孟的居民们都没有再见到过孟柏松的爷爷。可能是因为腿脚不便,一直在楼上,也可能去了外地。他消失了,行踪成为谜团。


所有人都没想到,在开幕现场,合影里的孟柏松真的出现了。他看着自己的相片装置,有点不知所措,自言自语地说还挺像的,自己都没有这张照片。


何志森在开幕后的第三天,又在花园看到了他,他一个人站在装置前,一动不动。何志森没有上前,没有打扰,也没有拍摄,只是在远处静静望着他的背影。“所有的一切因为等待才有了意义和希望,这是一个关于时间和等待的作品。”


大孟社区民众花园


“‘参与’不是动不动邀请他们加入到你早已规划好的设计流程里。而是你,带着自己的身体,加入到他们正在进行的生活世界里。”何志森还记得工作坊第一天时,不止一个村民对于种花这件事表达的费解。而十天后,这个花园最终通过学生和村民的共同努力建造起来了,这是一个小小的奇迹。因为这个花园,学生们认识了在村子放电影几十年的尚叔,原大孟马戏团的孟照杰,帮学生们接水浇花和打扫场地的王仁伟,还有村子的山歌皇后娟娟等。面对不同的社会群体,民众花园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是目的?还是一种方法?“毕竟,当我们离开之后,我们无法预测民众花园的命运究竟会如何终结,或者说,这真的很重要吗?”

 

开幕这天,一位附近居民对学生说:“这里村民可自私了,只要你们一离开,他/她们肯定会把所有花和容器都搬回家的。我敢保证,这个花园存活不了三天。”何志森并不相信这种说法。“其实每个人都心怀鬼胎,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每个人都是有差异性的”;你必须在在地实践中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要和你有共同的理想、目标和价值观,但你要能让他们相信:只有合作和相互照顾,他们才能让自己的生活稍微变得更好一些。”


许多大孟居民与留下来的学生们一起正式开了会,谈论民众花园后续如何维护。最后四位志愿者成为“大孟社区民众花园管理委员会”委员:王仁伟、孟秀菊、樊四清、孟丽平。他们会在空闲的时候负责花园的浇水和清扫工作。


花园接上了水管,修好了灶台,清除了杂草,王仁伟说,修复一个社区要从修复一个花园开始。越来越多的大孟居民来到这里休闲玩耍嬉戏。一贯早起的何志森开始记录:从5点到8点半,一共有51位老人和21位小孩来看民众花园,有41位叫了我“何老师”。


从前的花园小广场很空,几乎没人。但是民众花园建成之后,从早上5 点到8 点,不同时间段都会有人提着他们自制的移动式椅子进来,坐下,唠唠嗑。


孩子们聚集在大孟社区民众花园


百度地图上能搜到民众花园,大孟终于有了自己的花园。一位90岁的大孟老奶奶说:我们需要花,很漂亮,就像看到了希望一样。


学着营造和照顾一个花园,是在理解人与人、人与新空间的关系。建立照看的共识,如同给所有村民设立一道进入公共空间活动的准则。花园不是目的,是行动的借口,是人与人彼此靠近和连接的磁铁,是一次大孟村民相互照顾和共同生活的练习。它并不总是明媚、漂亮,花园的反面是残酷和龃龉,难以调和的矛盾是客观存在的。一次10天的工作坊很难解决回迁社区里根深板结的问题,但哪怕一次微小的营造尝试,也已让改变发生,让连接初建。


在工作坊结束后的深秋,随着人文风土季活动在中牟的继续,何志森和不少志愿者们又回到了大孟社区。三个月过去了,许多植物凋零了,有些花变成了菜。民众花园还在,倒掉的牌子被“委员”扶起来,净洁的地面没有污损。一切超乎工作坊当初的预料。


未来,谁也无法预知花园的结局。“花园长什么样、种什么不重要,花园的目的是去看见那些‘看不见的人’。”在何志森看来,温情脉脉的成功叙事有其感染力,但真诚、平等的注视更为可贵。事实上,营造一个民众花园所经历的困难、崩溃、纠结、委屈,甚至被指责“消费村庄”产生的负罪感和反思,才是实践的核心。


“试着让他们成为花园的主人——虽然很难。”


大孟社区民众合影













三联人文风土季项目团队


总策划:贾冬婷

项目统筹:吴小霜

商务:董曼

活动:潘鸿、宋洋

策划:吴小霜、袁潇雪、俞冰如、吴佩珊

传播:沈雨潇、蒋瑞华、刘瑞丝


视觉设计:another design


关于三联人文城市


三联人文城市是由三联生活传媒创立的内容品牌。以第一届人文城市奖为起点,确立了奇数年举办人文城市奖、偶数年举办人文城市季的双年模式,希冀在中国城市化从量变到质变的节点上,推动公众启蒙,激发公众参与,促进未来中国城市的社会价值与人文关怀。2024人文城市季将于2024年11月在成都开幕。



三联人文城市联络方式:

官方公众号:@城市家City+

官方视频号:@城市家City+

官方小红书:@三联人文城市

官方网站:http://city.lifeweek.com.cn/

官方邮箱:[email protected]

商务合作:蒲军强 15736184721

咨询信息:[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