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本平台后，每天为您挖掘8篇历史史事

一百多年前，丁龙，一个中国苦力出身的美国管家，当主人说愿为他做一件事时，他的选择是，将他毕生的继续捐献给美国一所大学，要求成立汉学系，他最终如愿。

环境极大的限制着他，但他却以非同寻常的精神追求跳出了这一制约。

本文 2639 字，读完大约需要 6 分钟

丁龙

本文重新整理自《一个中国劳工与美国哥大东亚系》一文

作者：［美］ 王海龙 

一

说起哥伦比亚大学，估计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美国常春藤盟校的顶尖大学，近代中国有不少名人都曾在这里留过学比如：胡适、梁实秋、徐志摩、冯友兰、金岳霖、潘光旦、宋子文、张奚若、孙科、顾维钧、蒋廷黻、陈公博…顾维钧、张学良、李宗仁、张国焘，这些风云人物第一手的口述实录，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1901年春夏之交，当时的哥伦比亚大学发生了一系列影响深远的大事，其中一件的主角是当时按照美国人的习惯被称为“猪仔”、来自中国广东的华工丁龙。这位贫穷的华工为了宣扬彼时倍受屈辱的祖国的文明和文化，终生未婚，孜孜矻矻省吃俭用，想将一生积蓄捐献给美国一所著名的大学，恳请它开设一个汉学研究系。

哥伦比亚大学东亚图书馆。

有人捐钱，美国大学一般是乐于接受的，但这次却出现了意外。首先，这笔捐款是有条件的，它开宗明义地提出要建立一个汉学系。其次，建汉学系要用多少钱，这个卑微的华工根本没有概念。他自己没有正式上过学，他一生的积蓄是1.2万美元，这对当时一般的美国中产阶级家庭而言也是巨款，但对要在世界著名大学建立一个学术系科来说，差得太远。第三个条件就更重要了：那时等级森严，名牌大学也并不是谁捐的钱都收的。

卡本蒂埃先生

这就不得不说到丁龙的主人：卡本蒂埃将军（Horace Walpole Carpentier）。

二

卡本蒂埃出生在纽约今天唐人街所在的下城运河街附近的一个皮匠家，自幼好学上进，他的父亲竭其所能供他上了名校哥伦比亚大学。他不负父亲厚望，以优异成绩毕业，并成为当年的毕业讲演者。

之后，他去了西部的加利福尼亚州闯荡。此时正是“淘金热”最盛的时期，但他没去追随淘金，却在一片处女地上建造了一座城市并命名为“奥克兰”。他自命为市长，相继建造了学校、码头、防波堤、船坞等。后来，他把土地交给了中太平洋铁路公司，他拥有这公司的大量股票。因为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国民自卫队服务，他被称为“将军”。

在加州，修建贯串全美的铁路大干线时，他接触了大量的华工。这段时间正是加州疯狂反对华工、虐待华工的最邪恶的日子。卡本蒂埃在自己的企业和家中雇佣了一批华工。他发现了华人吃苦耐劳、忍辱负重、克己奋发的优秀品质。

丁龙就是他所雇佣的华工中的一个。

三

钱穆先生在谈到哥大东亚系的丁龙讲座时，曾说到主仆两人发生的感人故事。卡本蒂埃本人性情比较古怪,一直独身未娶,家中的仆人也往往忍受不了他的打骂而跑了。当时在美国当华工的丁龙就投靠到卡本蒂埃家中，卡本蒂埃照样打骂，丁龙生气也跑了。

隔不几久，卡本蒂埃家里起火，房子烧了一部分，丁龙又跑回来。卡本蒂埃诧异说：“你怎么又来了？”丁龙说：“听说你房子被火烧了，正要人帮忙。我们中国人相传讲孔子忠恕之道，我想我应该来。”

卡本蒂埃感到十分惊异，说：“孔子是中国几千年前大圣人，我不知道你还能读中国古书，懂你们中国圣人之道。”丁龙说“我不识字，不读书，是我父亲讲给我听的。”

卡本蒂埃就说：“你虽不读书，你父亲却是一学者。”丁龙说：“不是，我父亲也不识字，不读书，是我祖父讲给他听的，连我祖父也不识字，不读书，是我曾祖父讲给他听的。再上面，我也不清楚，总之我家都是不读书的种田汉出身。”

经过这件事后，卡本蒂埃留了丁龙，从此主仆变成了朋友。

四

丁龙终生未娶，却克勤克俭，积攒每一个银毫子。到了晚年，他已经有了一笔引人惊羡的存款。即将退休之时，他向主人请辞。主人对这个为自己贡献了大半生的仆人恋恋不舍，力挽不能。于是他提出了一个十分感人的承诺：为了报答和感念这位仆人对他的照顾，他愿意倾其所能，为这位义仆做点什么，以了其夙愿。

仆人婉拒，但主人执意坚持，卑微的丁龙终于剖白了久埋心底的一个宏愿。出乎主人意料的是，他不是要求一笔丰厚的养老金，而是请主人出面把他终生一分一分积攒的血汗钱1.2万美元，捐献给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请这所大学建立一个汉学系，来研究他祖国的文化。1.2万美元或许在建一所大学的费用中看起来只是杯水车薪，但这在当时的美国家庭，也是一笔巨款。

1901年6月8日，深受感动的卡本蒂埃写信给当时的哥伦比亚大学校长。

“50多年来，我是从喝威士忌和抽烟草的账单里一点一点地省出钱来。这笔钱随此信奉上。我以诚悦之心情将此献予您去筹建一个中国语言、文学、宗教和法律的系;并愿您以丁龙汉学讲座教授为之命名。这笔捐赠是无条件的，唯一的条件是不必提及我的名字。但是我还想保留今后再追加赠款的权利……”

丁龙写给哥伦比亚大学校长的信

1901年6月28日，丁龙也写信捐出了自己的积蓄。他在写给校长的信中标明“谨此奉上一万二千美元现金支票作为对贵校中国学研究基金的捐款”，并在署名中写上了“一个中国人”。

五

二十世纪初的美国排华风气盛行，要在哥大这样的名牌大学以一个中国人的名字命名一个教学项目简直是石破天惊、骇人听闻的事。

哥伦比亚大学的校长对是否应该接受这个中国人的善款都有些忐忑，于是他写信给卡本蒂埃质询丁龙的身份问题。

这激起了这位正直将军的义愤，他回复道：“丁龙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他不是一个神话，而是真人真事。我可以这样说，在我有幸所遇之出身寒微却生性高贵具天生的绅士性格的人中，如果真有那种天性善良、从不伤害别人的人，他就是一个。”

同样是在此信中，卡本蒂埃抨击了美国人蹂躏华人的暴行以及当时国会法案通过的迫害华人的条款：“我并不是中国人，也不是中国人的子孙，更不是在帮残酷和落后的中国辩护，其统治者的罪恶使得它在行进途中蹒跚踉跄、步履维艰。但现在看起来似乎应该是我们去更多地了解和关注住在东亚及其周边岛屿上的那大约七亿人们的时候了。”(1901年7月20日)

卡本蒂埃先生与哥伦比亚大学校长的通信

经过努力，丁龙和卡本蒂埃在哥伦比亚大学建汉学系的诚心感动了校长和当权者，当年的学校毕业生典礼上,学校方面宣布了这一消息。而这个汉学系，就是今天的纽约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

后来，仆人祖国的最高统治者闻知此事，也深为感动。慈禧太后亲自捐赠了五千余册珍贵图书；李鸿章和清朝驻美使臣伍廷芳等人亦都有所捐助。

慈禧太后当年捐赠的《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卡本蒂埃将军为了建立这个汉学系一再追加款项。到最后，他为了这个项目追加的款项至27.5万美元。哥大汉学系办起来期间，校方事无巨细都向卡本蒂埃伸手，以至于连慈禧太后赠的书，校方都不愿拿钱去精装，而遣新聘来的丁龙汉学讲座教授夏德先生向本卡蒂埃要1500美元，将之全部装订好。每牵涉到汉学系的，卡本蒂埃总是慷慨解囊。但在1903年，为建法律学院大楼，校长向他索捐40万美元时，终于将他激怒。可是最后，卡本蒂埃仍然同哥大保持了良好的关系，并且永远关怀其东亚研究事业，直至1919年他去世。

这就是丁龙的故事，一个普普通通、地位卑微的华工，默默地在110多年前做了一件他觉得应该做的事，虽然平凡，但却用自己的一言一行演绎了最好的中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