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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爱叫你,怎么着吧?

每日豆瓣  · 公众号  · 生活  · 2017-02-10 08:01

正文

很多人跟孩子接触时,有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太不拿自己当外人;太不拿别人孩子当外人;最重要的是,太不拿孩子当人。



▼ 本文由豆瓣用户@刮刮油 授权发布 ▼



过年照旧是到处串门聚会,亲戚朋友一年没见了,就趁着过年的机会在一起吃吃喝喝,虽然大家年年吐槽没意思,但总归这世界上血缘关系最近的一些人在这个时刻里聚聚,内心其实里是乐此不疲,我也是——我觉得今年就聚得相当的不错。


但我估计我女儿就不是那么舒坦了。


大年初三,过年聚会组委会组织一大家子在外面吃饭聚会。我这人臭美,到的有点晚,推门进去的时候基本上一屋子都满了,大人的笑声,孩子的叫声,响成一片,吵吵闹闹,热闹无比。


看见我们一家四口进来,同志们都站起身来相迎,极给面子,我一个小辈儿,莫大荣幸,赶紧跟大家寒暄。未几大人们嘚瑟完了,照例开始进行象征着喜庆祥和的塞红包环节——我个人还是比较欢迎这个环节的,尽管现在已经没有收红包的特权了,但好在孩子们接了我的班。


同志们非常热情,举着红包冲我俩孩子走来,深情款款,诚意满满,但许是觉得二话不说就谈钱是件很伤感情的事,所以红包不能直接给,必须得先在情感上进行交流。


我儿子大了,经过多年战火之洗礼,已经是一个非常有经验的战士了,没过一会就把该敛的红包都敛了,迅速加入玩手机看IPAD的不良嗜好童子军的队伍里,打成一片。


但我闺女显然不是那么适应。


几个大人旋风般的来到我闺女面前,呼啦一下围将上来。


“我是谁呀?”


我闺女嗖的一下蹿到我身上来。


“叫我什么呀?”


我闺女看着对方,垂下眼睑。


“红包要不要啊?”


我闺女把头埋在我肩膀上。


“那我可把你的红包给哥哥了啊,叫不叫?”


我闺女终于抬头发声,大声喝道:“不叫!我也不要红包。”然后就把头继续埋到我肩膀上。


她心里一定觉得这帮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需要问她的大傻子们给的东西估计也是不太聪明的,所以坚决是不能要的。


“红包都不要啦?这小脾气,跟你爸小时候一样。”同志们又旋风般的走掉,去找下一个孩子了。


我内心非常欣喜。一方面我十分感谢同志们对我基因传承鉴定为亲生无疑的结论,另一方面,怀里这个只要自己不乐意干的事就坚决不干、给钱都不干的孩子,简直就他妈是我梦想中的孩子呀。


我深深的爱着我闺女自带灭嗨的气质,觉得她酷极了,于是赶紧亲了她一百八十多口。



我这人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傻耿直、随性,不爱干的事就挂脸子,这点上我闺女还真就随了我,但她比我强。


我小时候过年拿红包时最喜欢那些把红包塞我怀里就走的人,一句多余的话没有,这种“拿走花去”的感情表达非常直接,钱拿到手里心里暖暖的。


但有些人就废话很多了,让叫这个让说那个,先把你个人情况问一底儿掉,嘚吧半天这点钱才能到手,拿个红包得卖半天艺——这钱我真的是不想要,一般到了手我会很快的报复性花掉。


我也有心折他们几次面子,想以拒绝黄赌毒的姿态把话多之人的红包给拒绝掉,但碍于物质匮乏的年代这点钱的作用之巨大,更怕家大人训斥我过年说话不合时宜,也就为了五斗米折了腰,咬着牙配合了去,但就这样思想斗争后也得嗫嚅半天才能小声说出来,心里觉得虚伪又尴尬,完事自己恶心自己半天,觉得我是通过卖身换了钱,实在不够高洁。


所以,打小儿我心里就认定我就不是那喜庆孩子,碰见那话密的亲友,心里赶紧祈祷别给我掏红包,到时候弄的别别扭扭的,你觉得给亏了,我也还真不想要——大过年的何必给对方添堵呢,本来今颠高高兴兴, 泥为什莫要说射种哇?!


我亲到我闺女一百七十八口的时候感叹,当年要有我闺女一半的觉悟,我也不至于被困扰了。



北京话里有个词,是专门形容我这样的人。杵窝子。


杵窝子,形容的是怕见生人、见了生人就害羞、不善于和熟人以外的人打交道的人。此外,这称谓颇有点“窝里横”的贬义,说的是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能滔滔不绝胆子很大,可一到了外边就蔫了,连张嘴说话都特别费劲,巨傻逼。挼。


说一个成年人是杵窝子,那是一个极大的讽刺,好像失去了一个人最大的本事,你在外面不会说话,那是一个十足的失败者,窝窝囊囊的干不出什么大事。


说一个孩子是杵窝子,同样也是很严重的批判,甚至比学习差、脑子慢还差劲——学习差你可以有小聪明,脑子慢你可以以勤补拙,但是杵窝子就实在太他妈没救了,拿不出手去,上不了台面,并且是一件非常没有礼貌的事,家长也跟着脸上无光,深深觉得自己教育失败。


这种标准广泛存在于我周围,我就被别人叫过杵窝子,一度内心十分苦楚 。


我曾经特别羡慕八面玲珑的孩子,心说人家那张嘴怎么那么好使,口吐莲花,而我只会口吐唾沫,要么人家能当班长,我最高做到收作业本的,还只能靠动手,全败在这性格。每次想起来,捶胸顿足,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我也试图去取悦这种标准,后来还是因为自己太杵窝子而放弃了,最终没有变成一个场面上的人——我现在倒是很庆幸这点,因为我后来发现,身边所谓场面上的人大多是嘴贩子,而那些具有更大智慧的人,往往不善言谈——历史上也确实证明了一些,真真正正在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领域中做出贡献的人里,有不少杵窝子。当然不是说所有有能耐的人都杵窝子,但最起码说明,一个人杵不杵,跟他牛逼不牛逼没有关系。而小时候会不会配合大人的恶趣味,也无关礼貌与否。


若是以发声大小和说话的好听程度来判断人才,这个世界就乱了套——驴恐怕会成为一介神兽,“驴的传人”听起来也似乎不那么体面。


我声明我对驴绝对没有恶意和歧视,最起码河间府的驴我是非常喜爱的。



前两天朋友跟我吐槽说他们家里发生了争吵。我问大过年的因为什么,他说他妹妹全家去长辈家里聚会,一位长辈逗弄孩子,非让孩子叫她,孩子死活不从,她围追堵截的努力了半天无果,最后就(自认为)半开玩笑的跟孩子说:“你这个小东西,在家不是挺大嗓门的吗?见着我们就不敢说话了吧,是不是小傻瓜呀?”于是孩子的爸爸、朋友的妹夫听见后炸了毛:“我们不是小傻瓜,我们就是不爱搭理她。”最终引发了一次阴阳怪气的争吵,不欢而散。


矛盾看似引发于嘴碎。


确实,两边嘴都够碎的。孩子爸爸情商不高,大过年的能忍则忍何必点起明火儿争吵,但长辈跟一个小孩子叨逼叨逼没完没了最终也没个好话的样子实在不招人待见,这么多年,没有长进。


私以为根本原因是很多人跟孩子接触时,有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太不拿自己当外人;太不拿别人孩子当外人;最重要的是,太不拿孩子当人。


大家都了解成年人交往需要距离,“不是你觉得关系好就什么玩笑都能开”的道理都挺明白的,但一碰见孩子就都有点搂不住,自认为的“亲切”、“搞笑”和“关怀”里带着极强的恶趣味和侵犯性,他不一定有多大坏心眼儿,但尊重的心是一点都没有的。


有人曾经亲切的问我儿子,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这人很有探索的精神,但我觉得他绝对不会喜欢别人问他喜欢媳妇还是喜欢他妈——而且我觉得他也未必真的想搞懂到底我儿子喜欢谁;也有人曾经关切的问我儿子说,有了妹妹爸爸妈妈是不是就没那么喜欢你了。这人很有热切的心肠,但我觉得他是否还是先去担心他爸续了弦会不会把他亲妈照片全撕了去更合适点——我也诚心诚意的关心,但我不会说出来。


还有人曾经非常担心我儿子有点太杵窝子——他确实也有过如我女儿那么一段时期,这人有极大的爱心,但我觉得他还是思索一下自己快三十岁的、刚刚在饭桌上为了吃一口自己喜欢的菜把一盘子菜扒拉的乱糟糟的儿子(定语长的令人发指)到底如何走出人生的新高度来得更实在——尽管我心里觉得他连这个权力也是没有的。


跟任何人接触,不管什么关系,甚至有血缘关系的,不管是对成年人还是孩子,都需要距离。



后来我在饭桌上拎着酒壶跟大家喝酒,气氛热烈。


喝完第一壶,有人速度开始变慢,举着杯说半天才喝上一口;


喝完第二壶,有的人开始婉言拒绝,说自己不胜酒力;


喝完第三壶,尽管劝酒言辞热情,也有人说什么都不喝了。


看来成年人对于不愿干的事,也还是懂得拒绝的。


我心里盘算着此时我如果走过去亲切的问他“我是谁呀”,估计他也不会喝,更不会感受到我的关心和爱意,倒显得我矫情,所以也就没再过去纠缠了。


此时的程度,似乎也算是刚刚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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