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时，唐诗三百首倒背如流。
十二岁，整条街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十五岁，听巴赫，蹦迪，读王小波，也看故事会。
二十岁，我遇见马甜甜，觉得此前都是白活。
二十八岁，我单身。
马甜甜，已婚三年。
我去喝她喜酒的时候，她一点也不忧愁，脸上的妆容和我梦里面的一模一样。可能我并不是一个好人，也不乐意她嫁给别的男人幸福美满，那天我喝了许多酒，一言不发，如果我开口一定很难看，我不想给马甜甜丢人。
后来关于马甜甜的事情，我都只是听说。
我听说她落魄无魂。
结婚跟马甜甜想象的不一样，婆家总催她生儿子，她努力了三年未果。说是夫家养她，结果入不敷出。她想工作，又被拒绝，丈夫说你出去工作被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家怎么不行还要靠女人来。所有事情都陷入死循环。
我本不该知道那样的消息，所以当她过去的朋友告诉我的时候，我觉得那一定是马甜甜故意在给我听。
“离婚吧。”我拨通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会变更好吗？”她问。
“至少比现在好。”我答。
马甜甜还是没有离婚。
但她和我睡觉。
我跟她不属于同一座城市，所以每个周六的中午，我会坐上火车，坐五个小时，然后挥汗如雨，在夜晚，克制想带她走的心，独自离开。因为她丈夫会在夜里醉酒回来，所以我们从没见过第二日的白天。
我们几乎不谈论彼此最近的生活，只一点点地说起二十岁的教室，二十一岁的麦田，然后是是二十二岁，一直到二十四岁我们分手的前夕，然后不再向前走，从头再来一遍。
其实越靠近我们的记忆越模糊，马甜甜特别喜欢刚认识我的时候。她说那会儿我的脸皮还没那么粗糙，手指也没有香烟的味道，唇红齿白，姑娘们都爱，而幸好，我只爱她一个。
我说我不喜欢那时的你，不会化妆，也不会穿衣服，土，我倒乐意去看传媒学院那些妹子们，一个比一个浪。
“那你为什么跟我表白？”她问。
“你看起来很需要我追。”我说。
我们的体力大不如前，相互打闹也不再满屋子跑，只限于两米的床。累了便躺着，我数她脸上的皱纹，发现新的，我就嘲笑她，而她会卷走我的被子，指着我的下体摇摇头。
“没那么不堪吧？”我说。
“我看不太行。”她笑说。
“比你老公还差？”
“别说了。”
“嗯。”
“下周别来了。”
“怎么？”
“过年了。”
“去年你在老公家过年，今年不能和我过吗？”
“别说了。”
“反正他也出去打牌不会理你。”
“你他妈别说了！”
我不是一个好人。
穿好衣服，马甜甜破例送我去车站。她说暂时还不想回去。
我们很久没有一起走在灯火灿烂的街头，我问她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她摇头。我问要不要买个炮仗炸着玩儿？我问她喜不喜欢便利店门口那对灯笼我抢来给你？我问她冷不冷咱们上商场买条围巾？
她说都不用，你在就好。她压低了头，把手揣进我兜里，我紧紧握着，像是初恋。
我的火车在十分钟前都就走了。我没说，马甜甜也没提。我们只是那么走着，看路上到处都是准备过年的人。我想象过这样的场景，我跟马甜甜牵着孩子，用厚重的衣服把自己裹得暖暖的，这个超市进，那个商场出，买一麻袋瓜子磕坏牙，买瓶红酒醉过年，买洗手液去去糟糕的手气明年多赚点钱，然后再买一堆玩具让人羡慕，大人开心，小人也开心。
然后除夕那天，我做饭，马甜甜摆满碗筷，电视里放着八百年不变的春晚，去不看只听声，孩子说爸爸吃饭妈妈吃饭，我说宝宝吃饭妈妈也吃饭，马甜甜说宝宝吃饭爸爸也吃饭，孩子继续说爸爸先吃饭妈妈先吃饭宝宝才吃饭。我们车轱辘话来回说，好像并没有太大意义，但就是因为这些没意义的话，才让人觉得生活真他妈棒。
我都忘了我跟马甜甜为什么分手，我只记得我俩刚恋爱时，谁也离不开谁。电话粥那种落伍的东西每天要煲好几个小时，特别是过年的时候，各在天涯，但我们会互相聊身边的各种重要的不重要的东西，邻居家的孩子又被胖揍了，春联贴反了，收到的红包越来越少，亲戚好多不认识，你有没有想我，好想寒假快结束，你怎么不回我短信，不要出轨，上街注意小偷，吃胖点。
“今晚我不回去了。”我对马甜甜说。
“好。”
马甜甜把我送回酒店，准备离开。
我说我肚子有点疼，你陪我一会儿。
她说你骗人。
我说等会儿要下雨，雨停了再走。
她说你骗人。
我说我买了第二天两张火车票，如果你想走，就留下来。
她说不了，还有事。
我问什么事。
她说他们家还有挺多东西没买的，坚果干货总要吧，他们家亲戚多爱串门来了不能没准备，柴米油盐全都是事儿，家庭主妇总要有些担当，万一少买什么，还得遭人白眼，说我不会过日子。
“去晚了，超市的货都没了，你睡吧，我先走了。新年快乐。”
“再留一会儿。这些东西都可以上网买的，买起来挺快的。”我说。
“你又骗我，快递不是放假了吗？”
“年货准时到，新年准热闹。阿里的物流【菜鸟联盟】今年与天猫超市、天猫3C&数码联合，春节不打烊，都能送到。2月2日之前，菜鸟联盟不仅准时送到，而且迟到就免单。所以你不需要那么忙，临时想起什么要买的话，都可以马上买。”
你，可以留下来了吗？马甜甜。
春风十里，不如准时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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