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一开始的时候，我正在筹备一个评论系列，选取那些最能代表网文“黄金时代”的作者，然后给他们的代表作依次撰写评论。这让我有机会重新整理我的kindle书库，看看我过去都往里面放了什么书——结果找到一本默默躺在书库里，却一直没读完的书，那就是这篇评论的对象，弦歌雅意的《星空倒影》。
第一次知道这本书，是因为我的朋友大少曾经给它写过评论，盛赞这本书澄澈如水，足以荡涤心灵之尘。可能因为我的灵魂早已蒙尘，污浊不堪，我之前只看了一个开头就把这本书放下了。我只是由于纯粹的偶然而重新拾起这本书，慢慢读到夜深人静，终于在令人烦躁的失眠中找回了我的平静。
去读吧，虽然有些粗糙，但它也实在是纯净辉煌的一本小说啊。
|我讲述的故事，而不是我的故事
故事从一个平凡的酒保入伍参军开始，整本书就是他的自述。这本书是一个关于英雄的王道故事，是一个平民起于微末而加冕为王的征程——然而这个英雄，这个国王，他却不是这个平凡的酒保。这个平凡的酒保，只是《星空倒影》这本书主角身边的一个随从而已。
确实，这本书是第一人称的自述，但是故事的主角却不是叙述者酒保杰夫，而是另一个人，这种叙述方法，被称为“见证者”视角（感谢鳕鱼告诉我这个专有名称，弗里德曼的《小说中的视角》对此有专门的分析）。
我们的见证者杰夫，一路见证着主角弗莱德拯救他们的国家，而他自己只是主角小队中的一个成员，他在小说中最重要的意义，也仅仅只是叙述而已，叙述主角团从步兵团，到将军，再到流亡的国王，最后复国的历程——这让整本书有着一种微妙的“叙述感”。
什么是叙述感呢？我在以前评论克苏鲁神话的时候用过这个词，小说是用语言来叙事的体裁，而它能够营造的效果有两种，一种是“叙述感”，一种则是“呈现感”。小说起源于讲故事，叙述感就是小说读起来像是被人“讲”出来的，它有着明确的叙述人，也时刻注意在整本小说中营造转述的感觉。但这已经是老黄历了，更现代的小说则不强调要有叙述人，要有叙述感，而是要求故事自己“呈现”出来，这就是画面感——当然，这个词或许不那么恰当，因为这并不是说要像极端地自然主义那样，用文字去笨拙地表现画面，而是指一种特殊的用文字叙事的风格。
武侠中的酒馆也是重要的类型元素
这本书时刻注意维护第一人称的叙事，它从自我介绍和自述参军来开始，而它的结尾也营造出一种多年以后回顾过往峥嵘岁月的感觉。战争结束以后，杰夫重操旧业，在首都开了一家酒馆，一转眼30年的事件过去了，过去的那些英雄少年已然衰老，你坐在酒馆里面，让酒馆老板杰夫给你介绍在座的几个糟老头子，讲讲他们过去的故事——营造这种追忆的场景，想必就是本书用见证者视角来叙事的目的吧。
虽然本书那种追忆的沧桑感十分香醇，但我还是要说，这不是没有代价的。代价就是杰夫本人的人物塑造被压制了。相比于主角弗莱德的伟光正，相比于他那种克里斯马一般的气质，叙述者杰夫的优点仅仅在于善饮和忠诚；相比于主角团中的其他的人，冷漠的罗尔，圣洁的米莉亚等人，他也没有鲜明的性格特色。杰夫承担了叙述全书的任务，但他本人的形象则被忽略了。
实际上在本书的中后期，从杰夫被俘开始，故事的主角正式成为我们的杰夫。他在敌营一步步和敌国的路易斯王子搭上线，最终促成了主角弗莱德和这位敌将路易斯的合作，完成了和平的伟业。然而即使在这样的故事中，杰夫的性格依然是不鲜明的，其也是缺乏能动性的，在这件事中基本没有起到什么积极的作用，只是恰好完成了而已。在人设中，杰夫是一个优秀的军需官，也是一个优秀的骑兵战士，但在自己的故事里，他却一点闪光也没有。而到了故事的结尾，弗莱德早已封圣，以前的伙伴们也在新王国里各安其职各尽其才，但作者却吝啬到不肯给他安排一段合理的归宿，这是非常可惜的。
那么，为什么这本书忽略了一个人，就显得有些可惜了呢？
因为这是一部人人应该绽放光彩的童话传奇。
|是传奇，AWSL
在这片大陆的中央，有三个王国，从北到南分别是温斯顿、德兰麦亚和克里特。在南北两侧的温斯顿和克里特随便找了个借口，入侵中间的德兰麦亚，意图瓜分这个中原国家，这让我想起波兰在二战之初的遭遇。
主角及其团队正是德兰麦亚这个受气包的军人，他们在国难之时临危受命，成为这个国家的中流砥柱，却因为奸臣窃国而不得不蒙受家国沦丧之痛，不得不转进边区高原，在高原他们同野蛮人和精灵组成联合王国，抵抗进犯的南北入侵者，最终抓住北方温斯顿内乱的机会复国成功，为50年的和平奠定了基础。
八年复国之战，足以让主角团从小人物成长为王国重臣。抵抗入侵，创造和平，光复祖国，并在这一伟大的事业中证明自己的能力，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整本书的风格，那就是王道。
这种审美风格在网文和中国的军政题材小说中是极为罕见的，大部分阅尽史书（军政史）的人，都不会再相信那些纯真到有些幼稚的理想，不会相信大义忠信爱情等美好的事物。他们要么沦落到寡廉鲜耻，毫无坚持，只相信欲望和利益，要么过分悲观绝望和消沉，给坚持正义的失败者奏响挽歌。但《星空倒影》不一样，这本书是军政题材，但它坚持理想，亦不悲观，带着点孩子的天真烂漫，叙写一出王道的政治童话。
这就是《星空倒影》，这就是它最具魅力的地方。
这本书最童话的地方，就在于它有认真地挖掘人们身上的美德，无论敌友，无论尊卑，只要被认定为好人，弦歌雅意都以极大的热情来挖掘他们每一个人心中的美德，用很单纯的颂歌来加以赞颂。
如果蜀汉真的让大汉再兴，那么三国也可以是王道的政治童话
（图片来自于刚发售的三国全面战争）
三国的年轻领袖是英雄，我方的弗莱德宛如圣人，光辉灿烂，而温斯顿的王子则是充满了浪漫情怀，克里特的王子则洋溢着责任感。无论尊卑，人们都各有所长，各有其光辉的品质，弗莱德手下的从龙小队如此，在敌占区坚持抗击侵略的反抗军如此，敌国温斯顿的将领也如此。小英雄、大英雄、平凡的英雄、光辉的英雄，人人都可以是英雄——如此单纯，如此理想化，也如此动人。
而反面角色的设计也是带着几分天真的，坏人就是坏人，坏得也很单纯，一出场就知道是反派。下有借势欺人的贵族和军官，上有权欲熏天的窃国大盗，就像文中描述得那样，他们是坏人，坏到好人们有充足的理由可以加以讨伐，有没有坏到耳不忍闻，超出童话风格的地步。
我在群里介绍这本书的时候，群友说听着描述挺像《亚尔斯兰战纪》。我呢，虽然没有看过田中芳树的作品，也没有看过荒川弘改编的那部漫画，但就我看过的《钢之炼金术师》来看，其气质确实是和这部《星空倒影》相通的，就是那种带着几分天真气息的王道故事。这种类型，这种审美，在中国的网文中，确实极为罕见，能找到一部实属珍贵。
|无法忽略的粗糙
《星空倒影》差不多就是弱化版的《钢之炼金术师》了，它们在优点上是共通的，选取的题材一致，选择的王道风格也一致，最大的优点也在于整体剧情的推进。但缺点也有一致之处，那就是细节上的粗糙，而且《星空倒影》的粗糙甚至已经到了有些让人受不了的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