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自由职业的老母亲，我心知肚明，虽然同时承担着养家糊口的重任，自己的主业其实是带孩子。去年12月，好不容易拿到一宗大活，需要去上海出差五天，五天而已，可也让人挺为难。考虑过孩子交给队友对付几天，可工作活动和娃的期末考试档期相撞，这个关键节点交给队友实在太冒险，思前想后，还是把这趟差拖到了孩子放寒假。不用接送、不用搞学习，队友总能支应几天吧。可惜，我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
孩子期末考后的那个周末，我带她出去happy了一整天，回家就听到队友咳嗽的声音，蔫头巴脑地量了个体温，38.2。我心中警铃大作，最近甲流肆虐，难不成是中招了？当机立断下单达菲，队友两粒治疗量，我和孩子一粒预防量。第二天12联检一测，果然甲流。男人在关键时刻总是那么不靠谱。不能再和甲方拖延了，五天后，我必须出现在上海，而且必须是非染病状态，最好的选择是和病人隔离，最彻底的方式是现在就走。但是孩子怎么整，就这么丢家里简直就是扔在疫区啊。纠结之中，老家的好友小C向我伸出了援手。我带着孩子先去她家落脚，老家距离上海很近，我从那里出发，进可攻退可守。女儿可以和小C的孩子北北做个伴，小C是小学老师，已经放寒假，可以一拖二。除了对小C和北北多有叨扰，这个方案简直完美。小C对我的工作鼎力支持：“我带孩子你放心，就是你老公生病一个人在家有点可怜。”没办法，为今之计，也只有先保住自己，我自力更生，他就一个人自生自灭吧。
总之，在队友确诊甲流的第二天，我和孩子坐上了去老家的火车。孩子十分欢乐，对她来说北京是世界上最无趣的地方，只要离开北京去哪儿都成。火车票买得急，座位不太好，前座有个孩子好像不太舒服，一直在哭闹。四个半小时车程到了老家，小C热情迎接，我心中踏实温暖。第二天，两个孩子一起去附近逛街，我和小C好好吐了吐半年没见积累的各种槽。一切都很美好。然而，好景不长，隔天早晨，女儿觉得不舒服吃不下饭，后面就开始上吐下泻发高烧。达菲一天没落，不至于这么倒霉吧。我和小C带女儿折腾到医院，抽血化验一套下来，不是甲流、乙流，而是另外一种病毒，高度怀疑是诺如。回想起高铁前座那个身体不舒服的孩子，女儿八成是在火车上被传染了。人算不如天算，逃离了甲流却一头扎进了另一种病毒里。
老家的小医院没什么顾忌，一通操作猛如虎，两个多小时点滴下来，女儿退烧了。现在的问题是我该不该在女儿患病期间出差。小C语重心长：“这年头挣点钱不容易，都到这份上了，该出差出差，该干活干活，不然你来回跑跑颠颠干啥啊。”的确，经济下行，一个性价比高、甲方讲道理的活可遇不可求。我思前想后，还是把孩子托付给小C，坐上了第二天下午开往上海的高铁。高铁上我全程口罩，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无限感慨：这活干得太不容易了，抛夫弃女，一路披荆斩棘。我简直成了青铜小五强里的星矢，其他人都被绊在了十二宫，只为护着我杀出重围。背负着拯救雅典娜的全部希望，不燃烧小宇宙实在对不起大家。
《拖旅行箱的女人》剧照
到上海的第二天中午，我看到女儿给我发了好几条消息但又撤回了，后来她告诉我阿姨让她不要打扰我工作。我不在身边，孩子似乎变懂事了。也不知道是坚持吃达菲的缘故还是小宇宙真的燃烧起来，我在上海的四天行程一切顺利，身体健康没病没灾，工作伙伴相当给力、偶有惊喜。每天晚上工作结束，我就打开视频通话和小C、女儿聊会天，知道她身体恢复了还老老实实地开始做数学作业，我不禁老怀大慰。留在北京甲流的那位身体也恢复了，我顾不上他，他倒是每天来问问我和孩子的情况。一家三口不在一处，对此，我的感受是：太爽了！
每个老母亲大概都需要一趟出差来拯救。不用收拾打扫，酒店会安排好一切；不用天天在厨房里忙碌，还被队友挑剔，可以名正言顺地叫外卖；不用带孩子学习玩耍，特别是不用辅导数学作业，因为我在忙着做更“伟大”的事业。于是，在结束工作后的那个傍晚，我自己溜达到外滩，决定送自己一场一个人的city walk。
《玫瑰的故事》剧照
上次来上海是带孩子来旅游，那时她年龄尚小，感兴趣的是人挤人的迪士尼，东方明珠已是勉为其难，更不愿陪我看风景、看历史。所以，这么好的外滩我们居然活活放弃了。日常旅游主要是为了遛孩子，她的需求决定我的需求，她的情绪决定我是否开心。这次不用管她了，我自己开心就好。吹了吹暖冬的江风，对着东方明珠一通狂拍，欣赏乍浦桥在苏州河上的倒影，再去逛逛南京路上的老字号。难得的自由，难得的闲暇，这样的人生才有意思嘛！
逛外滩的时候想起了在上海生活了五年的发小，她一直觉得我儿女心过重，常提醒我不要失去自我：“孩子要离开的时候你可拦不住。”此时此刻我想对她说：“我压根也不想拦，你不晓得我一个人有多开心！”
坐上回老家的高铁，拯救了雅典娜的星矢要返回布满荆棘的十二宫了。小C再次热情迎接，接我到她家她就倒下了。女儿见面抱着我开始絮叨：“你走第二天北北哥哥就发烧了，比我还严重，路都走不动，我发信息告诉你，阿姨让我撤回了，不想影响你工作。”小C在旁边说：“告诉你有啥用，你也不可能再回来，我也不会让你回来。”我不在的这几天，小C一个人照顾两个生病的孩子，累坏了，等我到家，她精神一放松，自己也病倒了。当天晚上。我和小C又一次来到医院，这次她也挂上了点滴。原来，一个老母亲靠出差难得偷闲，是因为另一个老母亲在替她负重前行。
我光荣上岗，在医院陪点滴，在厨房煮饭做菜，送北北上学习班，甚至还检查了女儿这几天的数学作业。小C感慨：“有你在真好！”我惭愧：“该是我说这话，没你帮忙我这趟差可真出不了。”好在休息了两天，小C的病就好了，我在犹豫要不要带孩子回北京和队友团聚。小C说：“你可别带着孩子来回折腾了，再染上个什么病毒什么的，年还过不过了。”也对，干脆在老家好好过个年吧。
今年是暖冬，南方尤其暖和。小区里腊梅和四季桂同框，满院飘香。几只不同毛色的田园大土猫正慵懒地团在一起睡觉。过去几天的兵荒马乱尘埃落定，我和小C边晒太阳边享受年前的闲暇。活着真累，就是得互相帮衬着，想办法偷点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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