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UN肉食者。法律读库投稿邮箱：[email protected]。
国庆节前的聚会，大家从头到尾都在说房子。大夫、律师、老师还有几个搞研究的文化人。我听了心凉透了，过来人反复强调一个道理，“辛苦奋斗半辈子，不如倒腾一套房”。整个社会都在炒房子，谁能安下心来搞研究、搞教育，再这么下去国家还有未来吗？
深圳有人因为违约问题，集合起来冲击法院。舆论老生常谈，又谴责卖房的人违约，大提契约精神。其实我心里倒是很同情他们，因为中国人一向善良，谁没事拼了命去冲击国家“暴力机关”啊。实在是走投无路，没办法了。
至于写文章谴责违约的人没有契约精神的人，肯定没经历过这么大的刺激与利诱。一个人一年挣不到十万块，卖房合同签订后，不到一个月房价涨了100万，是他辛苦奋斗半辈子的命钱。我看谁能忍得住这种诱惑，甘心做这个倒霉的人。中国人还是太穷了，没几个人能坚持什么精神，不去争抢那100万的溢价。
饭局进行中，朋友的朋友听说我从事法律行业，便问这种暴涨的情形下，卖房的可不可以加价或者违约。原来他的房子卖的时候400万，一个半月不到涨到了530万。就签了一个合同，没有网签，没有过户。现在房子还是登记在他的名下。
他问我，根据法律规定，房子还是他的，突然之间的涨价，为什么法律就规定买房的能一个人独占这笔意外的收益。
我说加价要协商，协商不成原则上不能加价跟违约，这就是合同的约束力，也就是契约精神。
他反问我，契约精神考不考虑公平的问题。我没有回答。
我懂他说的意思，遵守合同是契约精神。那么对合同签订时意料不到的大幅溢价，是否可以由双方均分。我确实觉得不好回答。毕竟买房需要很多环节，签合同、定金、网签、贷款、过户等等，如果只签了合同，买房人就可以拿走突然溢价的全部利益，似乎也并不公平。
在中国违不违约，其实不仅仅是法律问题，也不完全是什么契约精神的缺失。人们做出一定的行为，都是多方博弈，被逼作出的选择。其实老百姓卖房，相当一部分是为了换房，看房子涨价了，把房子卖了改善下住房。可结果就在他挑选的一小段时间里，房价突然上涨，导致自己卖房亏了，手里的钱又买不到房子。那么飙升的房价，最终演变成了对他财产的洗劫，他不想做“无产阶级”，除了违约还有好的选择吗？
同样的情况，我也听说过。一个单位的同事卖房买房，结果房价猛然涨了50万。买房人就明着跟他说，这50万不能你一个人拿走，你得给我一部分，否则我不给你过户。对方还扬言，我知道你告我，法院会支持你，但是打官司得一年多，我赖着不搬，谁也没办法。后来同事想想，确实没辙，打官司费时间，到时候房子什么样也不好说，就了认给了18万。最开始他还有些郁闷，感觉被抢劫了，可后来房子一直涨，他才逐渐平复，觉得自己当初说起来契约精神，我倒是觉得，中国并不是没有。成语说一诺千金，孔子说“言必信行必果”，司马光说“一言许人，千金不易”，其实差不多也是契约精神的意思。老百姓的契约精神中国历史上不是没有，即便没有其实是可以慢慢培养。只要政府安定，政策稳定了，老百姓知道什么行为，有什么样的后果，得到一定利益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慢慢自然遵守规则。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政策每天都变，今天你信守承诺，明天你就损失一百万，今天你违反契约，就可以获得一百万。搞的老百姓争相做出违反承诺的事。
所以老百姓总是逐利的，这是天性，何况房地产市场上的利益如此巨大。我们与其谴责那些毁约的普通人，不如反思房地产政策。
历史上，东汉末年汉献帝的时候，社会动荡不安。大臣们讨论说，治乱世用重典，应该恢复肉刑威慑百姓。孔融表示反对，孔融说社会变了，以前有肉刑没有人抱怨，是因为执政者有道德，社会安定，在上的人没有过错，老百姓犯了错都是他们自己的责任。现在天下大乱，人心思危，是在上的人失德，国家政策不能够引导大家向善。不能用惩罚老百姓的方式，推卸自己的过错。
生活在活生生的现实里，我觉得身边很少有人的契约精神禁得起百万的诱惑。我们呼吁契约精神，也该反思社会政策。当我坐在饭桌上，听到各行各业的朋友，包括哪些本应该安心教学、搞研究的朋友，都热情高涨的谈论房地产的时候，我深深地为当下感到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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