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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大才子的“知人论世”与“捕风捉影”

歴史之島  · 公众号  ·  · 2021-09-05 09:33

正文


《文心雕龙讲记》

龚鹏程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1年1月出版

500页,98.00元

━━━


陈 特



龚鹏程先生是当世少有的大家通人,其读书之博、著作之丰与自视之高均一时无两。龚先生曾批评以淹博著称的钱锺书先生“论学往往显得‘不当行’”,并隐然以博且当行自诩。在龚氏涉猎的诸多领域中,中国文学批评史无疑是他用力最久亦最当行的领域。早在八十年代,他就发表了相关论文,故研探《文心雕龙》逾三十载的龚先生在2020年出版的《文心雕龙讲记》 (台版名为“文心雕龙讲疏”,由台湾学生书局出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引进简体版,以下简称《讲记》) ,自会引来相关领域研习者的重点关注。

《讲记》一书脱胎于作者2010年至2011年在北大的研究生课堂,作者对课堂有如下回忆:“听众并不都是北大的,他们由四方跋涉而来,听我肆口讲谈,或以为奇。因为我桌上仅一张白纸,写着几条提纲罢了。” (第2页) 由有限的“白纸”和“提纲”发展为近五百页的专书,作者的“肆口而谈”背后自是多年的积累。

《文心雕龙》是现代学术的一大重镇,“龙学”之名目足见此书之饱经研究。《讲记》原用于课堂讲授,自然不能不关涉相关背景与常识,也势必要时时回顾先行研究。不过,《讲记》一书,整体上仍是顺流而下,作者以自己对刘勰其人、六朝学术文化及《文心雕龙》一书的整体把握来展开对《文心雕龙》的讲解,对先行研究,则主要取作者认为有误的名家成说以辨正之。

龚氏的整体把握确有不凡处。故其讲论,亦多精要。

对于刘勰其人,由于史料过于有限,其生平只能是粗线条而模糊的。虽然在考实方面难有进展,但关于刘勰生平的争论始终存在,比如他究竟属于士族还是庶族,就曾经是大陆“龙学”研究的一大热点。至于刘勰与萧统(或皇室)之关系(这涉及《文心雕龙》与《文选》之关系)等,亦有不同看法。在有关刘勰的具体史料已被反复考索的情况下,如何对其人作恰当的叙述与定位,有赖于对当时制度、环境与人群的恰切把握。实际上,士庶问题在当时固然重要,但面对每个在历史上留名的人物的具体轨迹,厘清士庶并不能说明一切。与其纠结于出身之士庶,不如以若干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为参照系以观察各文人。比如说,谢灵运无疑是高门大族之代表,其仕宦经历与人生轨迹足以被提炼出一“理想型”;而陶渊明、鲍照和刘勰则在另一端。比较刘勰与谢客、陶令等人之异同,或许更有助于我们理解刘勰的命运与心态。然而,由于《文心雕龙》的研究者往往深爱刘勰,故在某一时段,强调刘勰出身庶族,似乎是为他增光;而另外一些论著又总是倾向于推测刘勰与萧统关系密切,进而强调《文心雕龙》与《文选》颇具亲缘度。对于刘勰的生卒年,作者并不作明确判断,而是列出了现存的不同说法,并同时叙述不同生卒年判断下的刘勰生平大要。对于士庶问题,作者主要依循旧说,从世系、亲属方面定刘勰为士族,但又强调他因为“孤儿寡母”而没落,只能依靠自己在文献词章方面的才能获得僧祐的帮助。而刘勰能够结交萧梁王室,恐怕主要是依托僧团,在当时的文人中,刘勰并不是最重要的,就现存资料而言,也看不出刘勰和当时的文人集团之间有什么互动。在这样一番生平描述下,我们甚至会发现,有的前辈学者强调刘勰卒年较晚(如杨明照、李曰刚先生所提出的卒年,较范文澜、兴膳宏之说晚了近二十年),或许不是基于文献考实,而是借此卒年考订推论刘勰有机会参与《文选》之编纂。考订生卒年尚且如此,遑论考述刘勰与其他文士之互动!《讲记》由此发挥,检讨考订文人生平背后的观念与方法,这确实是值得每一个习惯了“知人论世”的读者深思的。

就文化而言,一般提到“魏晋南北朝”,与之关联的学术思想首推“玄学”与“佛学”。玄学与佛学确是汉代以后的新思潮,也是六朝时期具极大吸引力的流行学说。正因为玄学与佛学新颖且流行,故而不少论者面对“原道”“征圣”“宗经”的《文心雕龙》,仍然更愿意强调玄学、佛学给予刘勰极大滋养。但新潮和流行之下,当时文人的学问、思想、文化的底色,恐怕还是儒学。故而《讲记》从《隋书·经籍志》讲起,通过各部类经籍的卷帙多少,指出六朝时“礼学最盛,春秋学次之”,由此论证儒家学说在当时绝非无人问津。作者进而总结:“今人多以为魏晋南北朝盛行玄学与老庄,其实当时最重礼法门风、经史传家。”如果我们认定玄学、佛教等新思潮才是刘勰思想的主要资源,那么《文心雕龙》一再申说的“征圣”“宗经”便是空唱高调。但如果意识到新思潮的影响是有限的,读书人读的主要还是传统经史,那么刘勰之“宗经”并非言不由衷。《讲记》更精彩的地方,还在于将刘勰有关“宗经”的大论述上下勾连,从汉代讲起,梳理出了一条脉络,作者称之为“文学解经的传统”。刘勰认为,经典是最好的文章,故作文需取法经典。这样一种思路也不是石破天惊之论,在汉代大儒扬雄那里便有类似的表述,此后更是不绝如缕。扬雄是汉代最重要的儒生,其地位曾经极高,只是宋儒不再大力表彰扬子,也未将他列入圣人传道之谱系,故其地位有所下降。然而,在刘勰的时代,扬雄仍然占据熠熠生辉之高位。就此而言,刘勰之倡“宗经”,不仅出于真心,而且渊源有自。

在讨论刘勰的思想渊源时,龚氏在方法论上也给我们很大的启发。思想最为玄妙,看不见摸不着,只能落实到言辞、行为来把握。而论思想之影响,更近乎捕风捉影,仅仅凭借着表述、形态上的“相似”,是不能直接论定某人受到某种思潮影响的。比如说刘勰之“宗经”与扬雄之说,在表述上的确高度相似。但若要论证刘勰受到扬雄影响,还需考察刘勰是否提及扬雄,以及扬雄在当时的影响力。纵览《文心雕龙》,刘勰多次提及扬雄,且均为正面表彰或引述。在这一事实的基础上,再结合扬雄在汉魏晋南北朝的崇高地位,我们可以同意:刘勰确在扬雄为代表的“文学解经的传统”中。若依此标准,现代学者或以为《文心雕龙》之结构取资佛典,或以为刘勰之“折衷”乃受佛教“中观”学说影响,均缺乏足够的论证。《讲记》对如是论述也多有驳正。

不过,中古文献毕竟有限,刘勰留给后人的文字想来也是他所有著述的一小部分,若过于追求“确定性”,很多问题便无法讨论。《讲记》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故在论述确定的思想脉络、驳斥不可靠的渊源考索之外,还独辟蹊径地讨论了“类似”与“可能性”。这集中体现在第十讲“文字-文学-文化”中与道教思潮的比照上。任何一种宗教都有其经典,但不同宗教对经典性质与来源的界说,正能体现该教特色。比如佛经乃是佛陀灭度后,后学们以回忆的方式结集而成,故佛经固然重要,却不在“三宝”(佛、法、僧)之列。道教却认为,经典乃是“天书真文”。不止于此,道教对文字推崇备至,龚鹏程将道教的“文字崇拜”归纳为“由文生立一切”和“以文字掌握一切”。以此观之,《文心雕龙》之“原道”,与道教的“文字-文学-文化”观念,确多有类似处。但龚氏在这番比较后又下一转语:“可是,我不喜欢说无确定关系的‘影响’。因此以上所谈,皆不是说刘勰受了当时道教思想之影响才有类似的说法,而是说当时实际存在着一种跟刘勰类似的思路,足堪对照、相与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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