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更多人理解创伤

这一季《再见爱人》今天结局。最后一集有位嘉宾讲述了一桩早期创伤。我想借机做一点科普。

科普的目的，是让同样有过早期创伤的人——以及他们身边的人——理解有一些特殊的反应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理解了，危害就不大，比如遭遇过车祸的人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听喇叭声就紧张。 这不可怕。

可怕的是创伤发生得太早了，或者太频繁，习以为常了，这种叫复杂性创伤。当事人辨认不出是创伤带来的反应，这时就会觉得是自己这个「人」不好，性格别扭，情绪失控，无病呻吟小题大做等等。

所以，第一步是识别出这些反应。

常见的创伤反应有四类，首字母都是F，简称四F反应。 战斗反应（Fight）的人用攻击的方式应对危险，他们像火药桶，一点就炸，会让身边的人备受折磨； 逃跑反应（Flight）的人希望杜绝危险，他们很焦虑，总希望事事做到完美； 木僵反应（Freeze）让人抑郁，退缩，对外界提不起兴趣； 屈服反应（Fawn）的人表现为对人际关系的强烈不安和讨好。

这些反应都是好的，它们的功能是应对「危险」——但前提是真的有危险。如果明明很安全，一个人却还在无差别地滥用某种或某几种反应，在别人看来就很奇怪，ta自己也会觉得有问题，但停不下来。

关于创伤反应我有一个喜欢的比喻： 它是一条神经通路，而且是救命的路。 一个人遭遇过重大的生死危机，大脑就会开辟一条「紧急救援通道」。 它高亮一切看起来「危险」的信号，引发闪回，启动战斗/逃跑/木僵/屈服的应激反应。这些反应在普通人看来也许是「莫名其妙」的，因为这些信号本质上安全无害，旁观者搞不懂这个人在愤怒或紧张些什么。

不要紧，它就是一条路。只是神经系统习惯这唯一的一条路，我们主观上也意识不到还有其他路径存在。 一旦识别出创伤，当事人就可以有意识地开辟新的通路。对同样的信号，就可以尝试不同的，更具现实功能的应对。 创伤心理治疗就在做这件事。

原理就这么简单，但做起来很难。尤其是治疗早期，毕竟老路走顺了，几乎是自动的。但多试几次就会发现，新路通向更好的结果，所以只要保持练习。练得越多，这条通路就越容易激活。越用越好用，直到它成为更常用的路径，老路也就逐步被「弃置」了（但不是完全消失，时不时还是会被激活）。

前面讲的4F反应中，很多创伤受害者同时具有好几种反应模式，所以每个人的表现不尽相同。 不要总觉得自己跟别人反应不同，就想「人家经历了创伤为啥就比我好」。 重要的是，识别哪些反应模式是自己特有的，找准常见的信号，再练习更好的反应。

创伤反应包含了攻击，所以有些受过伤的人也可能给别人带来伤害，这叫做创伤的传递。所以也有人反感创伤理论，认为是在给施害者「找借口」。但是心理学不负责审判，只提供解释和方法。无论主观上喜不喜欢，伤痛就是会留下强烈的印痕，也可以通过新的经验改写。承认创伤的影响，对症下药，才有机会吸收更健康的经验，避免更多的次生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