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论》的播出,重现了《父亲的葬礼》登顶热搜 TOP1 的盛况。创作者依旧是《喜剧大赛》两季以来最具漫才风格的双人组合,“胖达人2”土豆、吕严。
站在创作角度,《进化论》打了一把有趣的“反牌”。正如李诞点评,负责装傻的人,实际是更聪明的。而负责吐槽装傻役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傻子”。
站在作品立意的角度,主要编剧土豆在 Talking 时说:“逃出去之后人还是很多,人变聪明了就是会讨厌人,所以它们决定走出去,永远不回来。”
从第一季到第二季,从《大巴车》到《进化论》,土豆、吕严愈来愈发挥出了“喜剧本位”创作者所具备的独特能量。
01.
膨胀
在 PD 的初印象里,第一季来面试时的土豆戴着框架眼镜,嘴角是向下撇的 M 型,完全一幅四十岁老干部的模样。而吕严则在一旁傻乎乎地笑,他的嘴角是 W 型的。两个人正好凑成一对儿。
在前·冠军选手张弛的回忆里,吕严留给他的初印象却是“像个坏人”。某次大家还不算熟悉的 Workshop 上,张弛和蒋龙一起上台说完自我介绍,接着便是土豆吕严。吕严却一上台就说:“刚刚那两个哥们,一看就不好笑。”
“第一次见面就说我俩肯定不好笑,真的被打击到了。当时就觉得这是个坏人。”张弛说,“但后来录着录着就好多了。到了第二季,吕严真的变化很大,稳重成熟了很多。”
吕严非常明白曾经的“尖锐”,以及如今发生变化的原因——膨胀的“自负”,往往是刺猬的外刺。很多时候,坦诚与谦虚是根植于自信的能力。
正因为清楚地认知到自己与他人相比有着显著的弱势与欠缺,才愈发梗着脖子嘴硬。上一季的他,一直在用这种方式说服自己:
跟这群专业的、全能的、活儿多到数不清的强者一起竞争,我也能行。
最初打碎这层伪装的,是《大巴车》的淘汰。
平日里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吕严,在采访间里哭着把自己和土豆比作热血漫主角,把两人来《喜剧大赛》的经历类比成漫画的经典桥段。
“全国各地的线下演员汇聚到这里,大家一起进行长时间的训练,其中出现了魔王型的角色,导师型的角色……一般演到这里,大家会觉得主角已经很厉害了,但这时候,忽然出现了前所未见的全新队伍(代指专业演员们),能力强到超乎想象。”
“主角一般都是有着明显缺点的人,在故事的第一阶段通常不会获得很好的成绩。看到更大的世界,了解到自己的弱小与缺陷后,主角开始加强训练——就比如樱木花道的投篮,龙马的练习。主角们都是在变得更好之后,才能继续向前的。”
他说,“就像樱木花道的湘北队,或许他们永远得不了全国冠军,但我依旧喜欢他们。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有严重的缺陷,都不是完美的人。”
在吕严心里,这就像第一赛段被淘汰的胖达人一样。虽然没有走到最后,虽然也有很多缺陷,但一定也有人是愿意喜欢他们,相信他们的。
聊到创排时没能推下去的其他作品时,吕严提到了一个关于“死亡”的点子,生发于自己的生活。
“姥姥今年 100 岁了,每年爸妈都会带着姥姥去看她的一个发小。今年姥姥身体不舒服,就只有爸妈去了,一敲开门,姥姥发小看到他俩就往后看,发现我姥姥没来,当场就哭了。我爸妈说:你想错了,只是今天不舒服。她不信,当场就要打电话,结果电话也没打通。这下子就更加确信了……
“大概以这个为原点,我们推了好几天,结果发现有点搞不下去。很可惜。”
无论是参与《喜剧大赛》,还是之后作为喜剧演员的生活,吕严对于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合作有着强烈的需求。最明显的例子,是一喜结束后的微博直播。
做真正让自己快乐的事情的时候,人的体验是很明朗的。形容自己直播的状态时,吕严说:头上好像长出了一个“心情条”,能看到它正在一点点地变满。
而经历过组合淘汰,重新复活,单人淘汰之后,今年的吕严重新来到了第二季。从没人认识的喜剧新人,变成了拥有代表作的喜剧前辈,显然已经松弛很多。
最初,吕严尝试着一个人来参加二喜。然而合作了几次之后,他一下明白了土豆的难得可贵。“真的区别很大。当我和别人合作的时候,完全是以我为主的。且不说压力不压力吧,我有时候会不太相信自己,我需要一个足够相信的人。”
等到土豆也来到二喜,他便再没想过与别人组队了。
两人性格完全不同,但唯一达成的共识是:我们都是“喜剧本位”的人。
吕严十分擅长社交。另一方面来说,比起强烈的表达欲,他的交流欲更居上风。这或许是土豆、吕严可以分工明晰地完成合作的原因之一,“冷面笑匠”土豆反而是表达欲很强的人。
“表达”指的不是作品的内核,也不是上价值,而是创作者的根基:观察世界时的低姿态,情感触须完全张开状态下的高敏感。
在这种时候,喜剧本位便成为了生活的“安全气囊”。
02.
有序
对于土豆而言,创作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
在 PD 心里,没有任何外界的方式能够帮助他解决这个问题。个人性格的内向与敏感,使他只能选择自己去思考,去矛盾,去消化。
为了抵抗这种崩溃,土豆自行创造出了很多消解方式。比如,在车上循环播放《真心英雄》和《追梦赤子心》,在生活的每一个空隙里听文化知识类播客,在崩溃前夕下单一百块的昂贵外卖。
“我今天坐车又听了两遍《真心英雄》。B 站有一个专门收藏励志视频的列表,之前看到这种的,我就微微一笑。现在的我天天看。”
或者是在无法忍受的情绪临界点,观看贺炜的足球解说混剪并默默哭泣,“人的坚强和脆弱都超乎了自己的想象。有时候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候回头望去,你已经走了很远。”
土豆还曾经做过一件传遍全公司的“趣事”:由于创作太过痛苦,他决定出去旅游散心。上午刚提出申请,下午就买票飞走了。
虽然作品风格看上去天马行空,做的事情听上去也花里胡哨,但土豆是一个意外地看重计划性与逻辑性的人。
比如,聊起这件事时,土豆称这并不是突发事件,而是计划好的。“那时候。我们已经定下要用《大本钟》作为初赛作品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连轴转很多天,那是一个可以并且需要休息的时机。我说,干脆我就请几天假去三亚旅游,大家也休息一下。”
包括二喜结束之后——他也计划好了,一定要回家好好休息。但是再之后,肯定还是会走出舒适区,寻找新的突破。
“总是待在舒适区里,人也不会快乐,反而会空虚。”他还考虑过想办一个免费的线下 sketch 专场,当然,是在休息结束之后。
土豆还探究出了一种创作逻辑,就是“放置前提”。让一个前提在脑海里待上一段时间,这之间你所看到、听到、触摸到的一切,都会变成作品的新解法。
“地上看到两个影子,你会想能不能把这个放进去?看到什么别的,你也会想它如果出现在作品里能做些什么……试着试着,结果就会出现。”创作更重要的是投入自己的注意力,当你的心思在它身上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会变成灵感。
《进化论》录制之后,土豆聊到作品的遗憾之处,依旧觉得“猩猩感慨人类痛苦”的那一段并没能做到最好。
“只是单纯在讨论越进化越悲伤,成人拥有思维之后学会了痛苦。但我觉得人的底层是要更悲凉一点的,现在没有能够用两三句话把这个点透。我总觉得可以讨论得更结实一点。”
王小波在《寻找无双》中说,“假如人生活在一种不能抗拒的痛苦中,就会把这种痛苦看作幸福。”
土豆对于自己的生活有一个很反常规的要求,那就是“上班”——“我想上班,因为上班令人痛苦。而痛苦会让人更好地创作。”
他所需要的“上班”,或许更像是寻找一个稳定的支撑系统,构成自己的生活节奏与目标。从完全的无序中寻找坐标,需要巨大的勇气,能动性与天赋。维持一定程度上的“有序”,至少可以保证创作的源泉——痛苦。
放在《进化论》的故事里,这像是另一层解读空间。
人类造出动物园,用概念困住了比人类慢一步进化的猩猩。猩猩在动物园里进化,却被困在笼子里。当我们吸收更多的知识,也越发变得讨厌人的本质,但也正因为仍在过程中,才有更多不同的可能性,也因此必须要承受更加不确定的、未知的痛苦。
于是,总有人会像土豆在 Talking 时所说的,希望着有机会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他的灵长类也在进化,只不过没往人类的方向。”既然人类进化至今,受困于此,那么祈望另一种未知的进化的存在,也是一个理想又浪漫的可能性。
很多时候,我们的迷茫与痛苦都不是完全消极的。这代表一种全新的状态,至少对于我们自身而言是新的。
逐步拥抱新的,本身就是一种有序地进化。
03.
进化
一旦开始动笔写除了标题之外的字,土豆会把人物构想到 100% 的完整程度。
但对于吕严而言,这个数值是 0%。
“有的时候你去演别人的本子,人物总会演着演着就不对了,但土豆的本子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他写的时候就已经想好 100% 的人物了。我一拿过来,就知道这个角色是给我准备的。在已经设定好的人物上,我再去添加我自己的东西就可以了。这个自由度,对我来说是很高的。”
作为主要编剧,土豆拉出的故事框架里包含了对于作品在各个表现层面的构想。比如,这个怪人需要怎么怪,剧情应该如何发展,甚至每一段的喜剧点在哪里。而作为表演搭档,吕严只需要把属于自己的那个角色充分填充即可。
从第一季到第二季的舞台搭档经历,确实养成了土豆吕严互相之间对于本子,演出,细节的高默契度。节目播出至今的两个作品,两人几乎没有任何详尽的表演沟通。只要是以“胖达人2”为创作本位的作品,他们互相都很明白前期该如何分工,该秉持怎样的节奏,以及上台怎样演就一定能“搭上”。
但在录制的两周前,《进化论》还只是一个不成立的“提点”。因为作品构想只停留在了原始欲望阶段——
“土豆当时就说就要演俩猴,之后的还没想,但就要演俩猴。只有一个梗和两只猴。”在吕严的印象里,“提点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好”这种状态,对于搭档而言是非常罕见的。
包括土豆、吕严在内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个创作逻辑过于“顺撇”的点子——我们的 game 点是“进化”,事件也是“进化”。那么,剧情要如何继续?笑点要如何继续?这是巨大的创作难题。
《进化论》进度卡住时,土豆便联想:能不能在顺撇的情况下,生发出一种一前一后的人物关系?
“例如,两个人都会在短时间内发生一个不可逆的巨大变化。但是,其中一个要快一点,另一个要慢一点,形成反差。”《进化论》的核心关系就此出现。
但即便至此,土豆也只是比别人多获得了一层新的人物关系,尚未找到能够继续推进的出口。
“但我当时就是有一种感觉,我觉得能推下去。”
通常的创作过程中,土豆往往是遵循创作逻辑,一步步得到正向认可,并以此做足准备面对反馈的人。相较之下,《进化论》是一次自我意识强烈到罕见的坚持。
初次展演临上台前 30 分钟,两人几乎被自我质疑压到放手。“当时快哭了,准备放弃了。我们都跟导演组说这次不上《进化论》了,是导演组说不管怎么样,今天上台试一试。”
两人痛定思痛,在 30 分钟里高效快速地弄出了初版《进化论》,上台展演效果居然很好。那之后,吕严也开始对这个作品产生了信心与动力。
在创作者主观能动性的驱使下,《进化论》逐渐丰满,并且驶往独属于“胖达人2”的方向。透过创作,尤其是比赛状态下的作品创作,观众能体察到创作者的心理状态。这些年看过的,想过的,感受过的,会不自觉地注入到作品里,成为一种私人的底色。
在《喜剧大赛》的舞台上,属于土豆、吕严的风格化,或许就是这种看似浅薄、实则宽广的留白。
尤其是土豆,他并不愿意在喜剧作品里表达,甚至会刻意斥责“以表达为目的”的创作方法。然而,即使与第一赛段的《代号大本钟》相比,《进化论》的皮确实薄了,作品的思想厚度却并没有被完全拎除。
《进化论》的故事,就像在呈现某一种新的人生角度。伴随着视角的巨大变化,生活就像是用来完成“视觉欺骗”题目的图片,在看不出端倪之前无论怎么看都一样,一旦看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从前。
如果算在具体的人身上,我们通常把这种状态称为“卡住”。自认痛苦的人,往往处于这样的状态之中,充满警惕的。
土豆也一样。一面好像有“上价值”自我厌恶综合症,无论是对于喜剧还是生活的一切——无意义似乎是大多数状态,硬找意义会让人恶心。
然而,强烈希望自己能够完全服务于自己的人,往往更加控制不住“自我袒露”的冲动。于是,土豆有成为了喜剧舞台上那个背过身哭到抽泣的人。他不想刻意去展示脆弱,但对于情绪的高度敏感让他难以自控。
对于自己的性格状态,土豆已经能够接受 99%,只是剩下的那 1%,他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哪里,以及怎么办。
在土豆心里,搭档吕严的唯一优点就是“没心没肺”。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并且土豆不想成为吕严,吕严也不想成为土豆。
唯一的是,在土豆的未来认知里,他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是像吕严这样的性格,至少足够快乐。
创作者抓住属于喜剧的最原始的反叛力,让快乐、让笑声凌驾于一切价值之上时,反而更容易“无心插柳柳成荫”——放任自己的表达欲融成丝线,缝在作品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里。
有时候,连创作者都不一定能发现。但它确实存在。
看完《进化论》,你的感受是?
你想对土豆、吕严说些什么?
点个【在看】告诉他们吧,会被看到的!
作者:杜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