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知凉 授权发布
01
好吧，既然偶遇在网吧，我也不太好意思用春风化雨般的诗意，来铺垫和张小花的爱情。
毕竟，在那个相对狭促、脚臭冲天的空间里去写意一段感情，连我自己都会觉得尴尬。
那时我还在读大三，身体上相对成熟，心智却正在火急火燎地发育中。简单点说，就是比较笨。室友们打牌总是不带我，因为我只会摸20点；他们去网吧玩游戏，必定把我留在家里看门，原因是我能驾驭的游戏只有俄罗斯方块。
我妈很吃惊，她说我读书读傻了，这样继续下去怎么可以，将来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怪我咯，当初是谁电视只让我看动物世界的？因为这事，我腹诽了赵忠祥老师20年。但这样不行啊，那时候还没“呆萌”这个概念，我的笨就是笨，不仅没有女生愿意跟我做朋友，连男生也不愿意跟我交往。
无奈之下，我爸偷偷给了我2000块钱交友基金，并说了人生中最动听的一句话：花不完别说我们是父子。不过据说因为他这一次鲁莽，我妈断了他三个月“烟粮”。
有钱固然是好事，但怎么花却难住了我，专款专用，我也不能用来买衣服鞋帽，所以决定去网吧碰碰运气。后来，我为我的这一次机智，失眠了两个多月。
因为，我遇见了张小花。那个涂绿色眼影，花枝招展得像个跳跳鱼一样的女同学。
02
张爱玲说，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张小花就是这么个人，她等着我，然后把我带坏。
那天刚一跨进网吧门口，我就撞见了她。张小花眨巴眨巴眼睛问，你也来这种地方，乖宝宝？
我愣了一下，扭捏着说，那个，来查点资料……不太会弄。
她走过来，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说，两根蒜香烤肠，一瓶冰红茶，姐姐帮你搞定。
交完钱以后，张小花扯着我的袖子把我带到二楼，用力地拍了拍桌面喊：我哥们，一个班的，以后都罩着点。
话音刚落，一个小姑娘就凑了过来，用手捏了捏我的脸。我一急，猛一后退，差点栽个跟头。其他人哄堂一笑。
张小花说，小六，别像猫见了腥一样，矜持点，丢X大的脸。
其他人一听，笑得就更厉害了，好在没人再过来骚扰我。张小花给我开了一台机器问，想查啥，我帮你。
我烧着一张脸说，其实我是来玩游戏的，不然室友总是嫌我笨。我爸觉得，大学里人际交往比知识更重要，所以你知道的。
张小花哈哈大笑，然后严肃地看着我说，那你找对人了。于是，她就开始教我玩游戏，从魔兽世界玩到穿越火线。
一星期以后，张小花做出一个结论：陈以末，你还是钻研俄罗斯方块吧，为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03
有人说，养成一个习惯要21天，实际上，半个月以后我就梦到了张小花。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喊了她的名字，反正室友们都在围着我笑。
周貌还蹲在我床边跟我说，别惦记那个女人，她会害死你的。
诚然，我早就知道张小花名声不太好，但还是忍不住去接近她。她和队友嘶喊着攻城杀怪时，我就安静地坐在她旁边。
某一个瞬间，我甚至有一种错觉，她就是游戏里的女王，我行我素桀骜不驯，不需要别人的理解和同情。
似乎有人说过，当我们爱上一个人时，恰恰是因为对方身上拥有自己不具备的某种特质。她的动，让我的静也五彩斑斓起来，想要和她一起燃烧。
虽然在玩游戏上我确实低能，但张小花会经常带我参加各种聚会，让我认识了很多不一样的人。有一次正在K歌时，一个长得黝黑黝黑的男生闯了进来，拉起张小花就往外走，张小花抬手扇了他一巴掌，男生没动，她就又扇了他一巴掌。然后跟他说，以后别再来烦我，我跟你不再有任何关系。
后来听小六说，男生叫黑皮，是个小混混，一直很喜欢张小花，也在一起过一小段时间。有一次他们逛街，一个小男孩追上来跟张小花讨钱，弄脏了她的衣服。黑皮一生气，就打了小男孩一巴掌，然后扔给了小男孩一百块钱。从那以后，他们就分手了。
我问原因，小六只是笑笑说，小花和你们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她很好，比我好100倍。
遗憾的是，我还没来得及发现她的好，张小花就像我展示了她的坏。
04
大四开学X大的第一件爆炸新闻就是，张小花疑似交往了一个富二代男友，据说是玩游戏时认识的。每天鲜花美服，跑车接送。
在我自认为有资格以朋友名义关心一下她时，问，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张小花心不在焉，谁们？嘴长在别人脸上，与我何干，碍你何事？老娘上天入地，随自己心情。
我再张张嘴，却发现无言以对。后来，张小花就越来越忙，时常夜不归宿，偶尔见一次，也是打扮得露骨入俗，肩上的背包一看就价格不菲。
思度了几天，我实在按捺不住，又跑去规劝她。我说你今年才21岁，人生路还长，何必这么着急把自己交给世界？
我以为自己已经极具委婉，可张小花依旧不买账，她说这些话你爸爸跟你说过的吧，告诉你做人要根本，脚踏实地，温良恭俭让之云云，对不对？
我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红着脸说，我很担心你。
张小花笑得灿烂，花枝招展。她说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喜欢我好了，有没有？
从内脏到皮肤，我身体的温度迅速升高。张小花看上去心情不错，吹着口哨，哼着歌转身离开了。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上，我听见她说，谢谢你，陈以末。
秋风刚刚起的时候，黑皮就犯了事，为了张小花。那天晚上她刚被跑车送回学校，埋伏了很久的黑皮就冲了上去，一刀扎在了张小花富二代男友的大腿上，逃之夭夭。
张小花给我打电话时说，带上你所有的钱快来，我在建设街的银行门口等你。后来，她凑了4000块钱用ATM机转给了黑皮。我听见她在电话里说，别再回来，远点走着，他会弄死你的。
最后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后来又给那个小男孩不少钱，以后再遇见这样的，对他们好点，如果生在一个好家庭，谁愿意乞讨。
隐约的我听见黑皮在那边哭。第二天，黑皮把钱退给了张小花，去派出所自首了。我陪张小花去探视的时候，她花了一个精致的妆，还带去了一枝花给黑皮。
那天，她很美。黑皮也很美。
05
从那以后，张小花的富二代男友没再出现，她依旧我行我素行走在校园里，自成风景。
我不知道我们算不算谈恋爱，总之她玩游戏的时候，我就会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等她玩累了，我们就找家拉面馆，吃上一通。
过马路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把手放进我的臂弯里。仅有一次，过了马路她的手也没有松开。我们就这样沿着街的这头，走到那头。谁也没有说话。
越是内心柔软的人，越是擅于伪装，给自己涂上保护色。张小花在人前人后，永远是一副彪悍的样子，可安静下来，又如水温润。自然，这对感情史单薄的我来说，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大学快毕业时，我终于鼓起勇气跟她表白，张小花摇摇头，笑得璀璨。她说谢谢你，我们就这样挺好的。
我也笑。
论文答辩一过，张小花就离开了，没让任何人送，也没参加最后的典礼。同学聚会时，小六给了我一封信，是张小花留给我的，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不配爱你。
小六捧着酒瓶说，知道小花为什么在黑皮打了那个乞讨的小男孩后，就提出了分手吗？因为自己也有一个弟弟，都是她在养，在照顾。她很爱他弟弟。
她爸爸妈妈呢？我问。
小六摇摇头，猛灌了一口酒说，只有她们姐俩。所以她要挣钱，她每天泡在网吧玩游戏，其实都是替别人代练。后来认识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富二代，邀请她做游戏的主播，给的价钱很高，高到她无法拒绝的程度。
小六一边哭一边告诉我，那个富二代要找人废了黑皮，小花就去求他，于是他提了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那天晚上，小花没回来。
06
很快，大学就毕业了，离校前，我又去了那家网吧。
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听见张小花在拍着桌子喊，这是我哥们，以后都罩着点。
我给张小花打电话，她拒接，回了一串消息给我说，人生就像游戏，规则早已经制定好了，你只能按照这样的路来走。幸运的是，在这条路上遇见了你和黑皮，长这么大，也只有你们两个对我这么好过。
她说你还不知道吧，黑皮一出拘留所就来找我了，现在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我相信他会照顾我一辈子的。
我也相信，所以真诚地送了祝福，只是挂断电话的瞬间，还是忍不住落了几滴泪。
事事如白云苍狗，总有些不在预料之中。纵然有些遗憾，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不是我，但如果她能过得幸福快乐，也未尝不是一种圆满。成全，也是爱的一种方式。
*作者：夏知凉，一个会讲故事的蓝同学，坚持走心，坚持长得好看，著有《一生只够爱一人》等书，微博@夏知凉同学 公众号：夏知凉（ID：xiazhiliang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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