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运筹学，小学语文课本中有这样一个故事，是华罗庚老爷爷写的。
家里来了客人，妈妈要沏杯茶。有烧水、洗茶壶、洗茶杯、放茶叶、倒水、泡茶这些步骤，怎样安排才不窝工？
运筹学，就是这样一门科学。她致力于解决现实生活中的复杂问题。她总在严苛的限制条件下，试图将事情做到最优。
而自华老建派以来，运筹学的天然代言人，就是妈妈。
在衣食住行的琐碎中，妈妈们自如地运用起运筹学，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直觉。
我的发小小敏就有这样一位运筹学妈妈。那位阿姨姓全，在小女孩们心里，她就是全能的。
小敏的奶奶长年卧病在床，爸爸在外地工作。家里就全阿姨一个人撑着，却仍是情趣盎然。
厨房里的全阿姨，只能用“行云流水”来形容。四个灶眼全开，人仿佛是旋转在水池和灶台间，洗、切、烧、摆，没有一点滞涩停顿。妥妥的华罗庚升级版。
而端出来的菜，那也是绝对的运筹学结晶：材料量不大，也很平凡，可是搭配、摆盘、勾汁之后，就总是最精致的状态。
全阿姨上班的单位是一个效益不景气的工厂，但有一个“福利”——经常会有些边角废料。
手巧的全阿姨会用废料和生活用品做成小玩具。磁铁钓鱼啊、过家家的小房子模型什么的，那可都是“定制款”！让小敏在小朋友们中间收获了无数羡慕。
长大了回想，其实小敏家那时经济上是比较困难的。可是，妈妈运筹学，就在这窘迫中解出了美丽，将短缺解成了情趣。
后来我问过全阿姨，她那么多本事都是怎么会的。全阿姨笑笑，跟我讲起了她的童年。
那时她们六个孩子跟着爸妈住在十来平米的房子里。爸爸白天上班，妈妈在家每天重新布置三次。白天腾地儿给孩子们玩耍做功课，吃饭时架出折叠桌，睡觉时再摊上地铺。家里永远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这就是代代相传的妈妈运筹学。一起传下的，是勤奋和尊严。
到了我们这一代，继承了妈妈们的直觉，又接受了科学系统的训练，年轻妈妈们要是用起运筹学来，那真是出神入化、气场全开。
就比方说全阿姨的女儿、我的那位发小小敏吧。她不满足于接受已有的限制、解给定的问题。她总能钻研出好多拓展资源、重新定义问题的办法。
小敏工作很忙。当了妈妈以后，她就总结出，工作和带娃两种思维、两种情绪不能混为一谈，要有明确的“角色切换仪式”。
她的仪式始于地铁门前助推员的一推......然后，上班地铁里构想一天工作计划，下班地铁里思考晚上怎么带娃玩。瞧，连这个“仪式”本身的时间资源也是抢出来的。
当了妈妈以后，小敏也认识到了“一孕傻三年”的现实，于是她立志做一个有自我纠错功能的算法。
学生时代大大咧咧的她，创造出了各种购物清单、出行清单、宝宝吃喝拉撒日志，在日程上创建一个新任务时必定也创建一个一周后的任务专门用于复查。
除了记性以外，小敏还认识到了自己一贯清高的性格是个限制，于是她把自己升级成了一个具有多面性的算法。
孩子在学校遇到状况，小敏早上装可怜跟老板请了假、中午就装泼辣跑到学校去对撕，晚上在妈妈群里讨论对策则是运用起她的HR专业知识。
我在同龄妈妈们身上学会了太多这样的“技巧”，充满了小小的智慧、甚至小小的狡黠，都是为了把一分钟劈成两分钟用，把一个自己分成三个自己用。
妈妈运筹学里 ，潜力最大、挖掘最深的资源，永远是自己。
然而，妈妈的生活里，永远没有完美。事业、家庭、自我，每一项都是可以毕其一生去追寻的目标。
没有人可以像单身同事们那样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又对孩子投入得像全职妈妈一样多、同时还保持自己永远语调温和举止优雅。
取舍与妥协是必答题。然而结果仍然很脆弱。每一点点意料之外的情况，都像是在拷问价值观。
我在一次孩子们的聚会上，遇到了久未碰面的M，她看起来好憔悴。
M的妈妈在来美国帮她带二宝时突发急病，之后几个月M周旋于医院、公司、大宝的幼儿园之间。面对高昂的医疗费用，再无能力请保姆的M，把二宝送回了老家给婆婆带。
聚会上有一位不知情的妈妈在闲聊中讲起了孩子和妈妈分离的坏处，越讲越激昂。M一直低头默默地陪大宝玩耍。
聚会结束后，M抱住我放声大哭，她说：
“我这么多年真的一直好努力好努力，可是我现在对不起我妈，对不起老公，对不起婆婆，对不起二宝，对不起大宝，甚至对不起老板发我的那份工资。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我知道，即使不是这样极端的情况里，妈妈们的每一次取舍，也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来召唤她的负罪感。无论是对父母、丈夫、子女还是自己，仿佛总有某个人注定要对不起。
妈妈们，极少可以幸运地在好与更好之间选择，大多数时候只能在错与更错之间取舍。
每个妈妈的生命里，都解了太多运筹学问题。她的目标、她的权重、她的限制、她的推演，往往被最亲近的人忽略甚至回避。
也许，作为子女的你，会埋怨妈妈当年与爸爸离婚，或者妈妈当年不与爸爸离婚。
也许，作为媳妇的你，会埋怨婆婆不肯作一点牺牲，或者婆婆把牺牲挂在嘴上变成了道德绑架。
也许，作为丈夫的你，会埋怨妻子对孩子太上心，或者对孩子太不上心。
也许，作为妈妈的你，会埋怨自己工作太上进忽视了家庭稳定，或者工作太不上进断了后路。
但是，如果可以还原那些改变命运的运筹学问题，也许可以对于那个时间、那个场景、走过了那些路、做出了那样的选择的人，多一些理解。
你可能，仍不能赞同她。或者，仍不能原谅她。
但是对于你自己，也许很多心结可以打开，很多包袱可以放下。你的心里，也许会多一份坦然、一份宁静。
母亲节，可以和你的妈妈、你孩子的妈妈、或者是你自己，理一理生活里的运筹学。
告诉她，你会一直用自己的理性支持她。
无论是买房、上学、养老这样现实而困难的问题，还是选择、人生、理想这样遥远而本质的追求，你们一直一起，总可以找到个方法向更好的解努力。
或许你也可以告诉她，你用来支持她的，还有你的心。你愿意做她生命里那个不需要用运筹学去面对的人。
你懂得，妈妈这个角色，在她面前摆了太多道问题，她不得不去解。但无论她解得主动与消极、对与错、成功与失败，你都会对她包容，都会一起承担。
这一定是比鲜花和蛋糕更好的母亲节礼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