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期六的早上,窗外的城市很早就开始喧嚣,各种声音远远近近,飘进半睡半醒的人耳朵里,总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外面似乎在下雨,黯淡的天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屋子,让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少了些安静的感觉。
“醒啦?”阿凡听到动静,转了一下头,有些歉意地解释着,“你多睡一会儿吧。今天还有班,估计又要加班到很晚,晚上不能陪你看电影了哎。”
然后他继续扎着领带,一边说着,“我煎了鸡蛋热了牛奶,放在锅里盖起来了,待会儿记得起来吃掉,凉了的话记得热一热。”
其实我已经醒了好一会儿。
在他匆忙又小心地起床、洗漱,在不开灯的房间里收拾着,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时候。但其实,鸡蛋在热油里滋啦滋啦的声响就从几米外的厨房传过来,虽然隔了两道木门,还是足以让一个睡眠质量一般的人醒过来的。
我看着黑暗里那个动作迅速的身影,中等个子,稍有点瘦,衬衫西裤和领带让他显得英挺不少。我恍惚想起学生时候的他懒懒散散的模样,无论怎样想,两个身影也无法重合到一起。
这是我的男友,我的恋人,我将来要一起走进婚姻殿堂的人。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们在大学相恋两年半,毕业前夕经历了一次为期三个月的分手,分手的原因也不值一提,大抵是他没有表现出男生应有的上进心,或者类似的什么理由,实在经不起推敲。毕业后他又打听了我的去向,追到这里。兜兜转转,你来我往,又回到彼此身边。
毕竟“相亲”听起来就是件顶可怕的事。再重新去认识一个陌生的人,对彼此敞开内心,走进对方的生活,想一想都觉得很累。
所以说啊,大概还是......人不如旧吧。
2.
我没有说话,就那样望着他,他正在镜子前匆匆忙忙地刮胡子,剃须刀掠过胡茬发出“嚓嚓”的噪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分外刺耳。
是的,匆忙。匆忙的早晨,匆忙的吃饭,匆忙的逛街,匆忙的周末。生活就像上了发条的钟表,一刻不停,让人疲于奔命,盛不下我琐碎的小脾气和安闲的小确幸。
阿凡在做一份销售的工作,和本科所学完全无关,虽然对于一个毕业生来说工资尚可,但周末加班和短途出差是常态;我在一个濒临倒闭的广告公司做文案,每周双休,前途堪忧,公司的气氛也不怎么好,大家都抱着混日子的心态,一边做着跳槽的准备,那个儿子都上了小学的秃顶总监还动不动骚扰一下年轻的女孩子们,惹人生厌。我曾悄悄投出几份简历,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什么消息反馈。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个月。
前几天妈妈又打电话过来,说起家附近中学招聘教师的事,旁敲侧击地表达了她和爸爸对唯一的女儿离家在外工作的不满,然后绕了几个弯,又委婉表示出对我这段恋情的不乐观。
让我心情烦闷的并不是妈妈的话,而是我内心里对这些话的态度,从一开始非常的反感和不耐,到现在的茫然和犹豫。这种转变,总让我感到一种隐隐的恐惧。
“怎么了?”阿凡有些诧异于我的安静,走过来,一手撑着床沿,在我额上吻了一下。他下巴上没刮干净的短胡茬触到皮肤,让我好一阵皱眉。
“凡,”我压制着内心的不安,努力保持声调平静,“我想回家了。”
“那就回一趟呗,下个周末就可以。”他会错了意,揽着我,“我请个假陪你一起。”
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许多个想法,但是看着他疲惫的面容和眼袋,我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一边笑着吻了吻他:“嗯,等你晚上回来再说。”
3.
天空呈现出水泥一般的灰色,像是墨汁均匀消散在清水里。一座座高高低低的楼宇林立在细雨中,在近处更显出逼仄的感觉来。潮湿的街道上,五颜六色的伞像花一样盛开着,在暗色调的背景里游走,分外夺目。
我站在窗前往外望着,颜色有些旧的尤克里里挂在一旁,触手可及,但是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拿起过。
我摘下它,轻轻抚着弦,这样的天气好像很适合坐在宽敞的飘窗上,抱着尤克里里漫不经心地弹唱。
但是屋子没有飘窗,我自嘲地撇起嘴角。位置一般的地段,三十五平一室一厅,每个月租金两千二,对于两个刚毕业的年轻人来说已是不小的负担,更不用提这个城市高的让人无语的日常消费。未毕业时的种种美好期许,提起来只令人觉得莞尔。
脑子里各种想法飘来飘去,让人头疼。我靠在沙发上慢慢拨着弦,开口唱:
“我会慢慢修一条小路
使他通向林中小屋
玻璃上有太阳和蓝色
还有金银草和小鸟飞舞
我让木风车轻轻转动
播撒我们心里的幸福
我让阳光没有遮拦
穿过我们透明的肌肤
一颗心被箭射中
因为思念的缘故
......”
是一首阿凡很喜欢的诗。阿凡说,顾城虽然人有点问题,但是诗写的真好。阿凡给这首诗套了不知道哪首歌的曲调,弹起来很容易上手,听着也安宁悦耳,清新如梦。
清新如梦。而现实是,没有世外桃源的森林,也没有诗意盎然的小木屋,只有钢铁水泥铸造的城市森林中,一个暂时的栖身之处。宽阔的柏油路纵横交错在各种颜色的水泥森林之中,像我们这样每日忙忙碌碌穿梭其间的人,不知凡几。
4.
阿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不过比我预料的要早一些。
“嗯?不是说晚上部门聚餐吗,回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我接过外套,闻到好大一股酒气,连忙把外套挂起,把他往浴室推,“怎么喝那么多酒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