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茜 × 汤明哲：美国大选最终结果出来之前，我们来聊聊可能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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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茜：你在美国住了很久，应该知道美国总统大选有「提前投票制度」，在最近提前投票的成绩中，希拉里是领先的，但是距离真正投票还有好几天。就算当选美国总统的是希拉里，特朗普的票数也不会差。

假设最后总投票率是 50%，希拉里极有可能会以 58% 的支持率赢得大选。一般投票率是 40% 多，所以如果投票率是 44%，就表示支持希拉里的人没有出来投票，但特朗普的支持者投票率一定很高，最后可能会导致 52%:48%。

希拉里就算赢了这场大选，也赢得很辛苦，虽然特朗普没有真正的政治势力可言，共和党也都反对他，可是最后两人的差距却非常少。这会对全球的经济产生什么影响？

▲ FBI 重启希拉里「邮件门」后，特朗普获胜概率升高

（白线为特朗普获胜概率）

◆ 汤明哲：第一个就是 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死掉了，特朗普跟希拉里都反对 TPP。第二个是会兴起所谓的贸易保护主义，这非常危险，因为在上世纪的这个时候，贸易保护主义就造成了全球大恐慌，这一次又不知道会严重到什么程度。

◇ 文茜：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贸易保护主义，汤教授刚刚讲的是在美国经济大萧条年代，当时的美国总统胡佛做了两个最错误的决定，第一个是央行升息，第二个就是贸易保护主义，主要措施是提高关税。

如果希拉里以不太悬殊的票数赢得了这场总统大选，她不签 TPP 倒是小事，最令人担心的就是希拉里会像特朗普一样疯狂，把对中国所有进口品的关税提高 45%。

◆ 汤明哲：希拉里的行为比较容易预测，她的作风跟美国政府过去这 20 年来的作风不会有太多差别，除了美国经济之外，希拉里还会考虑到政治利益。所以她不会像特朗普这么疯，为了增加本国工作而提高中国、墨西哥等其他国家的关税，可是全面的自由贸易还要等很久。

▲ 经济大萧条是美国人的噩梦，他们不会让它重新上演

◇ 文茜：但是全球的贸易没有办法进一步地发展，经济状况就不会得到更好的解决，经济问题会更严重。

◆ 汤明哲：到时候大家都会回到低工资、低成长率、低利率、低通膨，大概能撑个 10 年，直到一批年老的人离世，下一批 baby boomer（婴儿潮时期出生的人）开始活跃，经济才会出现活力。

◇ 文茜：哪怕特朗普赢 1 个百分点，他也会当选，如果特朗普当选，对国际经济会造成什么影响？

◆ 汤明哲：这取决于他要做什么事情，如果特朗普当选，共和党控制了参议院，又跟特朗普在同一个阵线，对全世界经济而言就是灾难。大家都以为竞选人在总统竞选时的政见都是假的，但是他可能真的会去做。

▲ 为了巩固自己的支持者，特朗普很有可能会兑现他的承诺

◇ 文茜：他怕失去支持者，所以从权力考量，哪怕他当时是为了骗票，为了巩固他的支持者，他也必须实践。

◆ 汤明哲：所以特朗普就会增加关税，对移民设置边界，这样就会有很多产业难以在美国存活，开始往外移。

◇ 文茜：我们先讲关税的变化，我想它的第一个对象一定是中国，第二个对象是墨西哥。不过有很多人忽略了一点，虽然他的第一个对象是中国，但是中国后面却有一整条东亚生产链。

中国是整条生产链里的最终端，所以美国增加的关税不止针对中国，连台湾、台资企业，台湾出口到中国大陆最后才进口到美国的企业，台商在大陆设置的产业全部都会受到冲击。

▲ 特朗普如果开始实施增加关税，首先就是朝中国开枪

◆ 汤明哲：而且可以这样讲，贸易关税主义是没有用的，因为这些工厂可以移到别的国家去，别的国家还是能进口到美国，只要那些美国工人在世界上没有竞争力，迟早还是会丢工作。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叫这些人「高白男」，「高白男」就是那些支持特朗普的高中学历的白人男性。他们是最麻烦的一批人，这些人的技能已经不适合这个世界了，所以在国际化进程中，他们会最先被牺牲。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些在国际化过程中被取代的工人，怎样才能重新就业？

◇ 文茜：美国从 1980 年起，就已经开始想办法救它的三大汽车厂了，他们的方法是重视技职教育，不要让所有人都去念那些没有用的社区大学。

大学的文凭事实上跟市场是没有关系的，这些不愿意接受再教育的人，工作态度远远不及中国大陆、台湾、墨西哥的人，要的薪水又非常高。如果美国不愿意再教育他们，让他们至少懂得怎么处理电脑技术，任何的政治发言都是在胡说八道，他们一定会因为科技的进步被淘汰。

▲ 深觉自己被美国抛弃的白人工人阶层选择簇拥特朗普

◆ 汤明哲：我们的看法是这样，如果特朗普要提高关税，就会造成 100 年前的大恐慌，让全世界的经济都陷入停滞。

◇ 文茜：如果他对中国大陆提高关税，别说 45%，哪怕是 15%，那中国大陆也可以说，美国所有进来的东西我也要提高 15% 的关税，那你的 iPhone 是不是完了？

◆ 汤明哲：不止如此，特朗普很希望 iPhone 回美国生产，可是除非美国做到完全人工自动化，要不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希拉里的做法就比较不一样，她的两个提议很有趣。首先，她把最低工资提到 15 美元每小时，同时，如果你的家庭收入低于 8.5 万美元，你就可以免费念公立大学。这就是一方面提高你的技能水准，另一方面提高工资，让两个提案能够搭配在一起，这是特朗普所看不到的。

iPhone 在中国已经不见得卖得很好了，这对 iPhone、对美国企业是一个打击，而且美国的汽车业，很多车厂都在大陆生产，加在一起有一两千万的汽车产能。中国不但会提高关税，而且会对美资的企业做惩罚性的措施，那对全世界的贸易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 iPhone 回到美国生产的成本，是苹果公司难以接受的

◇ 文茜：当时赞成脱欧的人大多数都是盎格鲁-撒克逊人的中下阶层，他们只知道「欧洲共同体是个笑话，我为什么要交那么多钱给你们，我不要难民，也不要移民」，以为脱欧以后他们会有更好的生活，结果现在这些人也是现在英镑贬值的最大受害者。

美国大选结果出来后，也有可能一开始所有人大惊，然后美股大跌，经过一段时间的稳定以后，真正的问题就开始浮现出来，美国很多工厂开始外移，更多人失去工作，有这种可能吗？

◆ 汤明哲：就算特朗普要做些什么，他的参议院跟众议院也会约束他，他的提案还要经过国会批准。

◇ 文茜：但是美国总统的权力非常大，甚至有发动战争的权力。特朗普很可能会不断地提议，大家否决来否决去，最后造成极大的政治危机，系统基本上就瘫痪掉了。

◆ 汤明哲：对，大家都做不了事，不过政府做不了事也没什么关系，因为美国私人经济发展得非常好，所以政府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美国经济基本上不会出问题。

▲ 议案不断被否定推翻，在奥巴马政府也是常有的

◇ 文茜：外界把特朗普在这次竞选里提出的很多政见称为「惊奇政策」。除了我们刚刚讨论的关税，特朗普还说美国国债这么高，这个国家永远爬不起来，所以应该直接宣布破产，重来就好了。所有的人听得都快要昏倒了，请汤教授来告诉我，他是太聪明还是太荒唐？

◆ 汤明哲：这太荒唐了，因为对美国人而言，国债根本就不是问题，第 13 任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的名言就是「It’s my money, but it’s your problem」，这是我的钱，可是这是你的问题。

为什么？我的国债欠你 1 兆美金，那我就印 1 兆美金给你，我还给你了，只是我没有跟你讲这 1 兆美金可以买到什么东西。

以前你借我的 1 兆美金可以买 1 吨黄金，对不起，现在的 1 兆美金可能只能买 20 斤的黄金，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所以美国根本就不需要宣布倒闭，只要全世界都通货膨胀，这些债务就消失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特朗普要换掉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主席珍妮特·耶伦。

▲ 特朗普一旦上台，珍妮特·耶伦就可能地位不保

◇ 文茜：如果他换掉珍妮特·耶伦，算是一个黑天鹅（不可预知的事件）事件吗？

◆ 汤明哲：是黑天鹅，因为耶伦一直在维持低利率，而共和党包括特朗普，认为低利率只是让美国经济的成长迎合民主党政府经济发展，他们认为操纵利率是不应该的。

◇ 文茜：耶伦才刚上台不久，不是有任期保证？

◆ 汤明哲：她作为美联储理事的任期是 14 年，一直到 2024 年，但是她美联储主席的位置 2018 年就到期了。特朗普一上台就会换人，一换掉美国联邦就会增加利率，再升息，然后又增加关税。

◇ 文茜：把耶伦给换了，换句话说就是预期美元会快速地升息，这对全球经济有什么影响？

◆ 汤明哲：我觉得美国升息影响最大的是中国。如果它升息，人民币贬值，那热钱（Hot Money，又称游资或投机性短期资金）就跑了，热钱一跑，大陆的经济就麻烦了。

▲ 耶伦和前任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右）

都一直坚定地维持低利率

◇ 文茜：那快速升息后对美国自身有什么影响？

◆ 汤明哲：对美国来说还好，只要别升得那么快，因为现在的利率太低了。所有的经济学家都认为，这么低的利率没有办法应付任何一个黑天鹅的出现。所以为了保证未来黑天鹅的出现，你应该趁现在体制好的时候升息。

◇ 文茜：既然这是普遍看法，即使是希拉里当选，12 月也应该会升息吗？

◆ 汤明哲：对，美国现在的体制还蛮好的，它的失业率很低。升息也并不会带来什么太大的影响，所以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认为它应该升息，最好明年再升个两次。

◇ 文茜：如果在这个情况下，假设从现在算起到 2017 年底，美元升息 3 次，人民币会贬值到什么程度？

◆ 汤明哲：这个我不知道，外汇是难以预测的，就像没人想到日元的负利率反而会造成日元的升值。大家都认为人民币一直成长了 20 年，哪里有一天会贬呢。

▲ 利率是没法轻易预测的

◇ 文茜：你刚才讲黑天鹅，我突然想到有一个巧合，我们假设珍妮特·耶伦 2018 年刚好被换掉，而 2018 年我们台湾中央银行的总裁彭淮南也铁了心要退休。

一直以来，高科技的出口业给了彭淮南很大的压力，想让台币贬值，高科技的龙头老大还骂他，「笨蛋，问题出在汇率」。

可是他的看法是，台湾的出口在台湾 GDP 里大概占不到 4 成，内需早就超过了 6 成。他认为不能为了出口业者大幅地贬值台币，第一，这不公平，第二，在他眼里总体经济只对少数出口的企业有帮助，而且如果企业用汇率解决问题将难以升级，这不是长远之计。

但如果彭淮南下台，换个人就不见得有能挡住出口业者压力的声望。而真正可能在汇率大幅贬值过程中受伤害的民众，对这个问题没有足够常识，他们不会对汇率施压。结果会不会造成台湾突然之间回到「青春时期」，跟美元 1:40？

▲ 1922 年德国经济危机，一捆钱不过能买一个面包

普通民众深受疾苦

◆ 汤明哲：我觉得不会到 1:40，大概就是 1:33，因为不管台币再怎么贬，台湾还有另外一个现象，就是我们股票的现金利率其实蛮高的，所以很多外资把台湾的股票当债券买，这一点会增加投资的收入。

◇ 文茜：「台积电」才刚刚创下最高市值就是这个原因，因为它最稳，它的公司债几乎没有市场上的交易，大家都抢着要，没有人会丢出来卖。

◆ 汤明哲：大家都把它藏在家，因为再也买不到品质这么好的公司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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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图片来自网络

文｜文茜大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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