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重：高利贷——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 文 | 王福重 ☞ 有硬功夫的经济学教授

在中国，从发达热闹的大上海，到落后偏僻的小山村，民间借贷遍地开花，而高利贷又是民间借贷的主流。五十岁以上的人，一听高利贷，立即想到电影《白毛女》里黄世仁和杨白劳的桥段，高利贷在他们眼里，是罪恶的象征。这恐怕也是中国人一般的认知。

但这并非就是高利贷的全部，高利贷还有另一面。认识这另一面，对理解当前中国经济的深层问题特别是所谓脱实向虚问题，深化金融改革，具有特别的价值。

一切自愿的交易，都一定促进了各方的福利，否则就不会发生。 高利贷如此可怕、邪恶，为什么古往今来，绵延不绝，而今在中国又愈演愈烈？

借高利贷的，大约两种人：不立即拿到钱企业就倒闭的人，以及得了重病无钱医治的人。可以想见，他们一定先向亲戚朋友以及正规金融机构求助过，但无果。因为他们行将破产，或者家破人亡，没有资产可以抵押，没有信誉可资使用。谁愿意接这些烫手山芋呢？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高利贷上。

放高利贷的愿意出钱，条件当然是苛刻的，比如过高的利率。你可以说这是趁人之危、趁火打劫，没有人性。但你为什么不帮他们，借给他们钱呢，你不敢啊，因为你明白，钱基本上就打了水漂了。

你可以说这是趁人之危，我也可以说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积大德的善举。 利率高不过是为了出清风险，因为也许大部分人就收不回来了，如果利率低，放贷者就得上吊了。

你这是廉价的正义，谁不会呢？如果没有高利贷，将会出现更多人间悲剧。在一定意义上，高利贷维护了社会的安澜。

但是高利贷也确实逼得一些人家破人亡，触目惊心，很容易激起大家对放贷者的愤怒，但这肯定是次要的方面。主要的方面一定是，皆大欢喜，但人们有选择性地无视了。如果家破人亡是主流，高利贷早就消失了。

借款的人不是傻子，他们是出于无奈，但也是基于自愿，大部分人是考虑到了自己的还贷能力的。大部分高利贷又是短期的，因此是可以承受的。 任何好的事情都有两面，做爱就很美妙，但也有得病的不是？还有人学数学成了精神病的，纳什就是，凡事不可用极端的个案否定整体。

金融史专家统计过晚清民国的高利贷案例，发现90%以上因为高利贷死亡的人，不是借款的人，而是放贷的人！对此，那些动辄就声讨高利贷罪恶的人，有什么感想？！ 把放高利贷的全想像成黑社会，是罔顾事实的。这里边不知道有多少，善良可亲的好人。

为什么西方现在很少高利贷？在很久以前，也就是近代银行在意大利出现之前，欧洲也是高利贷的天下。银行出现之后，人人可以合法放贷，银行以其专业和管理，作为中介，评估风险，降低借贷各方交易费用，利率就降下来了。

中国这么大的国家，就几家国有银行，没有一家真正的民营银行，这是非常令人惊异的现象。美国没有一家银行是政府的，都是民营的，也可以说是个体户，而且还把机构开到了中国。中国的银行，和政府关系密切，只愿意服务大企业尤其偏好国企，因为没有“你懂的 ” 的风险。而大量民间的借贷需求或者交易被抑制了。但法律上的禁止，并不能阻止民间借贷，因为它从来就存在。

利率高一方面是借款人缺乏信誉，基本没有抵押，放贷人面临对方违约的风险外，更有法律和政策风险，法律不保护高利贷。而如果放开民间金融，也许会经历一个更为混乱的时期，比如女大学生裸贷之类，但终究会归于平常水平。

流行的说法是，中国经济的最大问题是脱实向虚，钱在金融圈子里打转而不去实体经济。这个说法，我是不能同意的。恰恰相反， 正是因为，只重视实体经济，把它们看作财富唯一来源，才导致中国实体经济规模过大，严重产能过剩，就是钱流到实体经济的明证！ 没有钱，这些产能怎么来的？

中国落后的不是实体经济，实际上它太强大了，无与伦比。中国落后的是金融业，小小的新加坡，银行鳞次栉比，中国呢，有几个村里有银行？更不用说货币不自由兑换了。这些都不做，还说经济太虚了？

为什么2008年世界金融海啸，中国民营经济没有出现倒闭潮，就是民间金融支撑着呢！它们居功至伟。

如腾讯阿里之辈，开几个银行有什么问题，不过是小儿科，看看微信，支付宝，滴滴打车，难道不应该对此有充分信心吗？我觉得它们会把银行开遍全世界，就如美国花旗银行。

金融业的垄断，竞争不充分，利率汇率不市场化，资源怎么合理定价，资源配置水平怎么提高，产能怎么会不过剩呢！

明明知道民间借贷已成燎原之势，还不放开，一味宣传高利贷的危害，不是放任山东辱母类似悲剧发生吗？

知道什么叫逼良为娼吗，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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