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科普及丨眼中近景与脚下长途：“望山跑死马”现象剖析

在生活中我们的感觉系统似乎很容易误估事物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关系：

爬山时感觉山顶近在眼前，但累了个半死看地图发现自己才刚刚起步；

下台阶看手机时没有注意脚下，一脚踩空与地面“亲密接触”让脚踝发出凄厉的惨叫；

骑车在路上满怀信心觉得自己能够凭借高超的车技从两个柱子中间穿过，却生生地被卡住；

到底是什么扭曲了我们的距离估计？这些“惨案”背后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今天，我们就一起来聊聊人们是如何进行距离估计的。

为了理解人们是怎么进行距离估计，我们首先要理解人们是如何理解空间的。

早在1637年笛卡尔就提出了最初的空间感知理论，他认为空间中任何一点的位置都可以通过它的角方向和它与观察者眼睛的距离来指定。物体的3D大小和形状被简化为组成它们的点的方向和距离。

也就是说，笛卡尔使用自己的“笛卡尔坐标”将距离数字化，认为空间感知的本质就是空间中一点与眼睛（点与点）的距离。

数学化的距离是现实世界的抽象概念，笛卡尔的理论假设人们身处于一个虚无的、概念化的空间中认识距离。但实际上，人作为观察者并不能简单的抽象为眼睛，我们所要理解的距离也并不是一个空无一物的空间。

于是，心理学家吉布森在20世纪中期提出了著名的地面理论（Ground Theory）：人们理解距离不是点对点的离散关系，而是对所处的背景表面进行整体的感知后，以自己为端点延展至目标物的连续距离量。

举个例子，当我们到公园玩耍时公园的草地表面近似于光滑的连续平面，这个草地就是所处的背景表面。

当我们丢出一个沙包落到地上后，我们并不是直接估计沙包和自己点与点之间的距离关系，而是基于这个路径上有多长的连续的草坪判断的。

相较于从虚无的空间中创造出一个坐标系，我们更需要实际的表面作为一个距离估计的重要参照物。

地面理论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视角，即我们的视觉世界和物理世界之间并不是完全一一对应的，前者是后者扭曲变化而来的产物。其中，背景环境信息在距离判断中具有重要的意义。

在这里我们简单介绍两种可能影响距离估计的环境特征：

//地形

明显的高低起伏很有可能会影响我们对于连续的表面信息的认识。当地面上出现裂缝时，我们的视觉有可能会因为无法建立正确的参考系而误判自己与物体之间的距离。

在一项研究中实验人员要求参与者通过判断目标与自己之间的绝对距离，并在蒙上眼睛转身90°后行走与之前记忆过的相同距离。

结果发现，当地面平坦时人们行走距离与实际的物体距离相似，而当地面设置了大小不同的凹陷时人们则往往会高估自己与物体之间的实际距离，走的更远。

研究者通过对比人们对较低位置（低于脚下地面）物体的距离估计和与自己属于同一高度地面物体的距离估计发现，人们往往会高估较低位置物体的距离。

这很有可能是因为观察者的眼睛相对地面的高度直接影响了距离估计，成年人眼睛和平坦地面的距离往往是恒定的，所以这成为了一种我们衡量距离的标尺。

// 空间边界

与在开阔的野外不同，室内的距离估计与所处空间的边界也有直接关系。

研究者通过计算机模拟了四种不同宽度和长度的空间，并在距离相同的位置摆放了一个标志物。实验要求所有参与者判断这个标志物与拍摄地点之间的绝对距离，并对比了这些不同空间中距离估计的差异。

实验发现随着房间的宽度或长度变大，人们会更加倾向于高估标志物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参与者对宽度为40m的空间中标志物距离的判断往往要比在1.5m宽的走廊中判断的距离大16%-33%。

除了我们所处的环境背景之外，目标物的一系列特征也对我们的距离估计造成了影响，其中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就是我们对目标物体的大小预期。

当一只大象在200m外站着而一只松鼠就在自己身旁时拍一张照，我们很容易发现照片上的大象似乎看起来要比松鼠更小。

但一般来说，我们第一直觉就会意识到这不过是因为大象更远，因为近大远小的关系所以看起来更小一些，而不会看着这张照片说：“哦！原来大象的体型要比松鼠更小”。

这是因为原先的经验塑造了一种对事物的稳定认识，告诉我们大象的体型要远大于松鼠，而且他们实际的体型并不会因为距离的远近而改变。

在心理学上，我们管这种特性叫做大小恒常性（Size Constancy）。

1934年，美国的一个眼科医生基于大小恒常性耍了一个把戏创造了著名的Ames Room。在这个屋子中两个长得一样高的人分别走到看似与观察者距离一致的角落时会产生一高一低的感觉。

不难发现，我们因为预期上图中窗户的大小一致而推测屋子中两个角落与自己的距离相同从而掉入了Ames Room的陷阱。基于人们对物体特征的预期，我们能够很容易创造出如Ames Room一样的视错觉陷阱，进而影响我们对于距离的估计精度。

许多研究也证明由于在成长过程中人们熟悉了一种物体的典型大小以及其处于不同位置时的一系列视觉特征（如视网膜上的成像），我们往往可以通过这些信息的组合倒推出物体所在的预期距离。

这种被称为尺寸-距离不变性假设（Size-distance Invariance Hypothesis）的观点给我们提供了距离估计被扭曲的又一可能解释。

我们常常说“眼见为实”，但心理学的研究发现我们对于世界的视觉感知往往会因为各种因素显示出不真实的一面。

认识这些偏差的存在，了解它们的来源有助于我们更好的思考并调节自己对于事物的看法。

至少下一次当我们看到远处景色优美的山峰时，回想起这段文字，也许就可以经过斟酌自己的体能上限之后再去决定要不要走入其中一览美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