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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田修一 照见人人无所遁形的孤独|特写

南方人物周刊  · 公众号  · 人物  · 2017-04-24 20:38

正文

图/齐琦


他是书写都市人孤独的好手,也是挖掘复杂微妙人际关系的行家。



每个人都在和什么争战


烈日当头,凶手瘫坐在街巷走投无路,一个俯拍镜头传达出某种压迫感,又将他拉长成一个影子——疑案在此悬停,也隐喻着这可能是任何人的影子:那些孤独的、不被信任的、因被同情而生怒的灵魂……


日本电影《怒》由李相日执导,这是他继多年前的《恶人》之后,再次将日本作家吉田修一的同名小说搬上大银幕。《恶人》曾获得日本电影学院奖最佳导演和最佳男主角。


“在我看来,每个人都在和什么争战。政治家背负着国家在战斗,职场是人们为了工作而战,家族内部也会有纷争。不论规模大小,身处其中的人都是拼上了自己的全部。小说家就要细看这一切。”年近50岁的吉田修一解释道。


吉田修一拥有一张足以胜任偶像派艺人的面孔,却不乏将芥川奖等一众文学奖项收入囊中的实力。他写《恶人》和《怒》那般穷凶极恶的人性惨案,也写《横道世之介》那样干净温情的青春物语,被誉为“日本文坛跨界天才”。


根据吉田修一作品改编的同名电影《横道世之介》剧照


生于长崎的吉田修一,18岁时独自离家到东京打拼,做过游泳教练、宾馆服务生、空调清洁工、酒吧调酒师等多份工作,酷爱读书的他,利用闲暇时间提笔写作。“我喜欢描写‘蓝领’,大概因为我和他们比较接近,也容易想象。比起某栋楼里工作的白领,我感觉自己更像个木匠,凭借自己的手艺在创造。”


29岁出道时,吉田修一即以《最后的儿子》荣获文学界新人奖,33岁那年,他凭借《同栖生活》和《公园生活》分别拿下山本周五郎奖和芥川龙之介奖。大众文学和纯文学的双重嘉奖,也印证了他对自己写作的定义和期许。


“出道时我就以纯文学写作者自居,但为了让更多人读自己的书,我会有意识地用通俗写法来吸引读者。过去我可能就写坐在这张桌前的四个人,但现在我会写整个咖啡馆的人。不管深度还是广度,小说已不像从前那样单一了。”


蝉鸣酷暑中,一对夫妇倒在自家洋房的血泊中,凶手在门后用鲜血涂抹上一个巨大而狰狞的“怒”字。惨绝人寰的案发现场拉开了《怒》的序幕……在日本三地,三名来路不明的男子各自被身边的人注意到:我最亲近的这个人,会是嫌疑犯吗?


《怒》的故事原型是2007年市桥达也杀人事件,但吉田修一表示,他对那个案件本身并不感兴趣。“听说搜查过程中通报数量惊人,于是我便想,如果一个人报案说自己亲近的人是凶手,此人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在写《怒》时,我关注的不是这三人谁是犯人,而是他们身边的人为什么不能相信这个人。演员渡边谦说,《怒》是一个纯爱的电影,我也这么认为。小说里有句台词‘我在怀疑你’,但说这句话时,我心里是想相信你的。”


《怒》

根据吉田修一作品改编的同名电影《怒》剧照


由凶案牵出的三段故事,三个主人公都陷入身边人即逃犯的恐惧中,虽然想爱对方,但又在怀疑中背负“爱无能”的重压。导演李相日读完小说深受感动:“我不知道自己为何流泪,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从心底信任某个人。”


围绕着对“信任”主题的拆解,吉田修一也试图借此折射出更多社会问题,“每个人都有他们的愤怒和争战。千叶的父亲有个离家出走坠入风尘的女儿,他把女儿带回家,面临外界指指点点,每天过日子都是一种争战;东京的青年喜欢男生,同性恋在社会中的境况也是一种争战;冲绳则有美军基地所引发的政治危机,甚至追踪凶案的媒体,他们无孔不入却对真实的展露有失偏颇。”


故事的结局令人发麻,因为凶手行凶似乎缺乏动机,仅是出于一种不可理喻的纯粹恶意。“动机这东西很难讲,譬如2015年夏发生的新干线自焚事件,据说因为退休金问题引发,可我总觉得像是事后找理由。在列车里往自己身上浇汽油点火,会有人因为拿不到退休金就这样做吗?我想,很多事件中都有‘不成其为动机的动机’,《怒》的犯罪动机不清晰,就是存在这种考量。”


吉田修一坦言,自己在思考“要如何才能相信别人”的过程中创作了整部作品,写到最后他也终于找到了答案:“相信自己,就能够信任他人。缺乏自信,才会对他人心生愤怒。”


小说中如蝼蚁般存活的山神,正是因为极度不自信,在面对一个女人的热心帮助时,病态地将其扭曲夸大成自己无法容忍的施舍,最终将屠刀刺向无辜者……《怒》以弥漫通篇的恐惧与无力感,乃至一种冷静的悲悯,推动读者去思考,人心为何会极恶至此?



一心只想着自己的恶


“现在这个社会上,连珍惜的对象都没有的人太多了。没有珍惜对象的人,自以为什么都办得到。因为没有可以失去的事物,自以为这样就变强了。既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也没有想要的东西,自以为是个逍遥自在的人,用蔑视的目光去看那些患得患失、忽喜忽忧的人……但这样是不行的。”《恶人》里,吉田修一这样写道。在他眼中,“没有珍惜对象的人生,造成极深的冷漠与自私,这是现代都市社会最大的问题。恶,就是一心只想着自己。”


往来长崎和东京之间,他尤其关注大城市里的小城青年,以及因地域文化差异造成的人际隔阂。他记得幼年时,听过一则童话,故事里鸟类和爬行动物代表动物界两股抗衡势力,但蝙蝠两边都不靠,最后哪里都容不下它。吉田修一对童话里的蝙蝠颇有共鸣,感觉自己“既不属于东京,也不属于故乡”,这种浮游异乡的无依感像一种阴影,映射在他的创作中。


《地标》中背井离乡的建筑工隼人将大楼作为让别人记住自己的寄托,“有天他突然买了一副阳具贞操带套在下身,此后每天承受着下体的胀痛。大楼越建越高,他心中的焦虑和不安也越发膨胀,濒临爆发边缘。”


《恶人》中的土木工人清水佑一,某种程度上是隼人的变身。他是恶人,也是个普通人。“可能是他畏畏缩缩的站姿。可能是他被冬阳照射的肌肤。可能是他有些胆怯的眼神。这一瞬间,有些改变了。”


小说中,吉田修一对清水佑一日常出入工地、社区、按摩店等场所的描写,构成一种杂乱无章的城市景观,与其热衷通过手机交友来宣泄欲望的无聊生活形成呼应,渲染着主人公孤寂荒芜的内心世界。


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杀人犯逃亡的故事。《恶人》里,杀人的人,是恶人;厌弃、歧视他人而造成对方犯罪杀人的人,同样是恶人。加害者与被害者,以及牵涉的家人同学,都被放在强光灯下,照见人人无所遁形的孤独。


根据吉田修一作品改编的同名电影《恶人》剧照


2007年,吉田修一在《朝日新闻》连载《恶人》,小说出版后在日本畅销200万册,摘得每日出版文化奖和大佛次郎奖等大奖,2010年李相日将其搬上大银幕。妻夫木聪平时略显用力的演技这次被收敛妥帖,演活了木讷内向的清水佑一,荣获日本电影学院奖最佳男主角。


吉田修一是书写都市人孤独的好手,也是挖掘复杂微妙人际关系的行家。


在2002年创作的小说《同栖生活》中,吉田修一以看似平淡的东京合租日常揭露了表象之下涌动的人性之恶。合租公寓里住着形形色色的年轻人:打工者、待业青年、酗酒的插画家兼杂货店店长、夜间卖春少年、与外国片商打交道的独立电影发行公司职员。大家表面上相安无事,偶尔还一块儿聚喝玩乐。但小说透过每个居住者的独白来呈现和平共处底下暗暗蓄积的暴力,它如膨胀的气球在最后爆裂,无情地露出都市生活的惊悚面目。


“最初想法是写一间公寓里住着不同的年轻人,每个人有不同的世界,当这些世界重合在一起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开始并没想过结局,但一个聚居的世界,自然地产生了凶案。”他说。


小说惊天反转的结局颠覆了人们对群居生活的认知和想象。白领职员天天西装革履,生活中常为室友排忧解难,每晚还坚持跑步健身,但他却是夜晚偷袭女性的惯犯。更令人震惊的是,室友们早知他是惯犯,却无人揭露,反而继续若无其事地和他交往……


吉田修一打破了《老友记》里讲述都市年轻人充满友爱和成长的合租神话,暴露了高压城市生存空间内“人人都可能是恐怖分子”的骇人真相。


有日本读者评价,这是本可怕的小说:“它让我思考在他人面前伪装的自己与真实的自己之间的差距。在生活中,我们似乎蔑视自己周围很多人,却又为了迎合他们而伪装出另一副面孔。这是一种体贴的行为,还是一种敷衍的空虚?这种不安让我恐惧。”



烂好人横道世之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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