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碰到一个喜欢的人,其实,你不在乎吃什么,他吃了多少,你吃了多少,而是,你在对面加一双筷子的时候,整个人都开心的像是毛血都旺了。想想什么是爱?只要你吃,只要我有。一定要珍惜那个陪你吃苦的姑娘,因为,她本不该吃苦,可惜,她认识了你。
图/Pacino
或许木心没有到过那拉提,但他的诗告诉我们,那拉提才是他梦中的理想国。那里的人坦诚,那里的生活慢,那里有五百种的人生滋味,那里也有人生最该有的样子——简单。
图/许培鸿
文/林特特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醒时唱歌,醉时跳舞,
像牛羊安详,像野马萌动,
随性而活,简单又自然,
这是人生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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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
夏天,我去了趟那拉提。
从北京先飞乌鲁木齐,至乌鲁木齐,再飞四十分钟,抵达目的地。
天尽头,雪山的轮廓,像神的指甲在蓝的幕布上轻轻划过的印,而云浮在上面,大朵大朵如棉花糖,我这么想了,唇齿间便真的有棉花糖甜的滋味显现。
图/许培鸿
一路向西。云更大朵、洁白、松软。甜的滋味也更浓。
直至走进毡房,我的味蕾才被更甜取代——
面前,牛羊肉成块儿,瓜果成堆,其中一碟是草莓酱。
我舀起一颗草莓送入口中,像含着少女的樱唇,猝不提防的凉和甜;而它瞬间又被另一种甜覆盖,那是奶茶的馥郁温润。
歌舞升平。
当地人能歌善舞,生活节奏也较内地的慢。
一顿饭吃上四五个小时,再正常不过,于是,那拉提的第一夜,我不知不觉在哈萨克姑娘的舞姿中,一杯接一杯的敬酒中,迷醉了。
敬酒的姑娘扶着我,走出毡房,吹吹风。
天似穹庐,银河如带,星星像裹着白砂糖粉的小雪球。
图/许培鸿
姑娘微微笑着,丰润微黑的脸上,一对小酒窝若隐若现,我忽然觉得,这就是那拉提给我的第一印象——
一百种滋味的甜,深深浅浅,分层、递进。
- 2 -
车在路上行,车窗两岸均是一望无垠的草原。
图/许培鸿
牛会卧在某个路口,无视我们的存在,任你呼喊,按喇叭,它自巍然不动。
当你站在纯粹的绿上,想和远远近近的白色羊群合影,它们却只顾低头咀嚼。
它们的自在安详会传染你,让你误会自己也不过天地间一只牛或羊,渴了喝水,饿了吃草。我就不自禁地扯了根草,嚼一嚼,牛羊腥热的呼吸飘过来,它在我的口腔中是咸的。
我们又遇见马。
马,不像牛羊般懒散,它们总以动的姿态出现;几十只、上百只,成群结队,呼啸而过,鬃毛一甩一甩。
图/笑盈盈
烈日下,我的汗自发梢流至唇角,咸的。
马喘着,肌肉一鼓一鼓,汗凝在鬃毛上,也咸吗?
骑在马背上,速度越来越快,风擦过耳边,那种全力前冲、奔向自由的感觉,在想象中就是咸的。
我们还看了一种叫“姑娘追”的游戏:小伙子骑马跟在中意的姑娘身边表达爱慕,而姑娘或真或假,挥舞着皮鞭抽打小伙子。
躁动的青春、你追我赶的爱情,哪怕只是游戏,也激发了每个人的荷尔蒙,呐喊中,鞭影中,咸味更浓了。
图/许培鸿
- 3 -
在那拉提,人容易变得错乱。
分不清时间——
日落最晚二十三点,而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太阳又升起来了。
分不清是醒还是醉——
先被敬酒,然后回敬,再然后主动要酒,最后不醉不归,醉也不归。
分不清哪里可以跳舞,哪里不——
反正山上、草地上、毡房里,随时随地有音乐。
图/许培鸿
如果太阳还没下山,人已经有些醉。
就疑心阳光的辣和孜然的辣是一味,杯中酒的辣正好拿民歌的辣来下。
类似的错乱,清醒时,也一样。
我在七座山里行进,一扭头,看见满坑满谷的野花,竟想起在那拉提喝第一口酸奶的感觉。
再趟过七条湍急的河,从试探到清冽、舒适,放心前行,我竟想起马奶子:一样的酸爽,一样的从惊异到惊喜。
而这时,再看雪山、白云、草地,也开始有了酸的滋味——
像极了都市格子间里,电脑上的开机界面,那是终要回去的地方。
是心酸。
在那拉提,你差点以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醒时唱歌,醉时跳舞,像牛羊安详,像野马萌动,随性而活,简单又自然,是人生该有的样子。
但显然不是,它们只存在于那拉提,或天堂里。
图/许培鸿
- 4 -
在那拉提的最后一天,我们遇见一位搭车客。
他说,他是南方来的援疆干部,“你知道吗?像我这样的汉子,会在离开那拉提的日子,梦到草原,会哭醒。”
车路过汉和亲公主解忧的雕像,本地人笑:“看,那是古乌孙国的皇后。”外地人笑:“看,那是第一代援疆人。”
车还路过一株胡杨树,我们专门下车去看。
据说死了千年,但依然不朽,它的枝桠仍笔直地伸向天空。
图/老芮
其实,我早在小说《老风口》中见过它,它象征着一代代奔赴这里,扎根、深植、奉献、热爱的异乡人。
故土难离是苦。
白手起家是苦。
漂泊是苦。
思念是苦。
历史沧桑本身是苦。
客舍似家家似寄,在异乡怀念故乡,又在故乡怀念异乡,更是苦。
我也是在异乡谋生活的人,好在越来越多的异乡人,心甘情愿选择异乡,无论停驻的,还是流连忘返,一再回首的,让这苦中多了些甜,我嚼着最后一餐,一张藏着玫瑰花馅儿的馕,思索良久。
图/许培鸿
- 5 -
我坐四十分钟飞机至乌鲁木齐,再从乌鲁木齐飞回北京,一路上听着侃侃的《那拉提草原》。
我知道路上碰到的搭车人为什么哭了,因为我也梦到了草原,原来,那是之前没想象过的美好,经历了,总忍不住美得想哭。
梦里,我被无数味道包围。
图/许培鸿
云朵,遥不可及的甜。
草莓,猝不提防的甜。
哈萨克姑娘,小酒窝的甜。
星星裹着糖粉的甜……
牛羊猩热的呼吸,传递到草上,咸。
奔跑的马,驼着流汗的我,咸。
姑娘追是咸,关于青春的、荷尔蒙的,都是咸。
图/笑盈盈
阳光辣,白酒辣。
激昂的歌声辣,孜然洒在肉串上辣。
酸奶刷新对酸的渴望,如满坑满谷的小野花,明明寻常,却做惊鸿一瞥。
马奶子刷新对酸的认识,像巩乃斯河水浸过的卵石,不可描述,不能复制。
以及辽阔土地上,心心念念留下的,流连的,思念着的,各有愁滋味的,相似的你我。
它们是我遇见的那拉提——
粗砺、温柔,缠绵、清新,起码有五百种滋味,
又如此简单、随性,朴实、自然。
想起木心的诗《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或许木心没有到过那拉提,但他的诗告诉我们,那拉提才是他梦中的理想国。
那里的人坦诚,那里的生活慢,那里有五百种的人生滋味,那里也有人生最该有的样子——简单。
纵使人生有千百种滋味,我只爱你,因为,简单。
▷作者:林特特,本名杨颖,安徽合肥人。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做过教师、编辑。选择性失忆患者,仅记住所有快乐。微信公众号:清唱(ID:qingchangaixiaoyang)。已出版《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畅销百万册。本文根据原作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