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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档最受期待的“煽情片”,为什么不灵了?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4-10-03 21:00

正文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刘江江的第一部电影长片《人生大事》大获成功,他的第二部长片《出入平安》颇受业内关注。不同于国庆档一些电影的极限定档,《出入平安》早早官宣定档国庆档,一定程度上体现片方对于电影的信心。上映前,不少机构预测《出入平安》是今年国庆档的二号票房种子,仅次于《志愿军:存亡之战》。
《出入平安》根据1976年唐山大地震的真实故事改编,40多位囚犯在震后协助救援,共救出100多位幸存群众,无一位囚犯逃脱。
在众多的灾难片中,以地震为背景的并不鲜见,《出入平安》将囚犯设定为救援者,融入《西游记》IP,甚至还加入一些轻喜剧元素,在众多同类题材影片中确有独到之处。

但公映之后,从口碑到票房,《出入平安》表现低迷。电影花费更多笔墨在温情与煽情的渲染上,缺乏对救援部分的呈现,导致人物的构建缺乏说服力,也让电影对《西游记》的隐喻有“形似”缺“神似”。



文|曾于里

以《西游记》重构灾难片

在1970年代,虚构的凤凰城,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大地震,整座城市沦为废墟。

影片主角郑立棍(肖央 饰)是一名即将被执行死刑的囚犯,他非天生罪恶,而因失手杀人入狱。在押运前往刑场的途中,地震发生,让他意外“幸存”。

郑立棍的第一反应是逃跑,他试图逃回即将临盆的妻子木春桃(古力娜扎 饰)身边。目睹灾区惨状,郑立棍对家人的牵挂并没有减弱。这一阶段的郑立棍,私欲占据主导,他害怕妻子遭遇什么不测,害怕无法再见妻子一面。

狱警尉迟晓(阿云嘎 饰)对郑立棍穷追不舍,两人不断上演猫鼠追逐戏码,郑立棍无法逃离。在尉迟晓的组织下,郑立棍加入一支主要由囚犯组成的特殊救援队。起初,郑立棍对救援行动持怀疑态度,他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即将被执行枪决的犯人,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去拯救他人。

但一再目睹地震中残酷的死亡,他逐渐被身边人尤其是尉迟晓的勇敢和无私所感染,内心的善良与责任感被进一步激发。是成为“狗熊”还是成为英雄?是成为死刑犯家属还是成为烈士家属?郑立棍内心的天平不断发生倾斜。

影片的高潮部分,在众人接力般保护木春桃顺利生产后,郑立棍不顾个人安危,多次冲入废墟中拯救被困的群众,真正实现自我救赎与升华。
生与死、死刑犯与拯救者,构成两组张力关系,为人性的升华创造一个“特殊”的舞台。郑立棍的人性转变展现个体在极端环境下的成长与蜕变,也揭示了人性中善良、勇敢与救赎的力量。

不过,《出入平安》最具辨识度的部分,还在于它对《西游记》IP的融会贯通。刘江江并不掩饰他对《西游记》的热爱,此前的《人生大事》中就有不少西游元素,比如武小文在电影中的造型与哪吒极为相似,她用红头绳扎着两个小揪,手持一柄红缨枪,几乎复刻哪吒的经典形象。

《出入平安》对于《西游记》IP的化用就更为彻底。

郑立棍一开始就像孙悟空一样,是个刺头,哪怕是马上要走上刑场,内心怕得要死,他还是表现出桀骜不驯的态度,嘴里唱着河南坠子“我本是老天爷他干爹,你看我体面不体面啊”;地震后意外“重生”,他也屡屡想要逃跑,对种种规则不屑一顾,有着不服输的劲头和敢于挑战权威的勇气。在救援行动中,他多次冲入废墟,拯救被困群众,展现出齐天大圣般的英勇与无畏,经历孙悟空由顽皮捣蛋到取经路上逐渐成熟的过程。

尉迟晓作为狱警,他的形象与二郎神相似,都是执法严明、刚正不阿的代表。尉迟晓与郑立棍之间的关系从最初的敌对与不信任,逐渐转变为深厚的兄弟情谊,与《西游记》中孙悟空与二郎神从对抗到合作的过程相呼应。

救援小分队的其他人物形象,也可以在《西游记》中找到原型。比如如王建仁(猪八戒)、两盆半(沙僧)、牛小宝(牛魔王)、医生白素娥(嫦娥)……他们在救援行动中各自发挥特长,展现团队的力量与友情的温暖。

不仅人物群像相似,情节结构与精神内核上,《出入平安》也从《西游记》中汲取灵感。

《出入平安》借鉴《西游记》经典的旅程模式来构建自己的叙事框架。整个救援行动就像一个小型的“取经之旅”,期间遇到各种各样的挑战与考验,包括物理障碍(如倒塌建筑物)、心理障碍(恐惧、绝望与死亡),还有来自其他幸存者的阻碍(印小天饰演的吴老六就是“妖魔”的化身)……这与《西游记》中唐僧师徒齐心协力对抗妖魔鬼怪的情节形成映射。

《西游记》中,师徒四人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前往西天取经,核心在于克服重重困难、不断成长直至达到精神上的升华。《出入平安》里,背景换成现代社会下的自然灾害场景,通过描绘一群囚犯如何在灾难面前放下私心、携手合作共同应对危机,展示了即使是在最黑暗时刻,人性中善的一面也会闪耀光芒,传递出勇敢、无私、团结等积极向上的价值观。

总之,通过融入《西游记》这一经典IP,《出入平安》重构了灾难片,拥有它理论上的辨识度。

神话隐喻缺“神似”

以《西游记》重构灾难片,为《出入平安》增添独特色彩,却不足以成为电影的主要卖点。关键在于除了“形似”还得有“神似”,才能在情绪上打动观众。而“神似”,又以故事逻辑的缜密与可信度为前提。

融入《西游记》IP并没有改变《出入平安》是一部以地震为背景的灾难片的基本事实。《出入平安》必须具备地震灾难片所应有的震撼视觉效果、紧张刺激的救援情节以及对人性深刻的挖掘与呈现。

地震作为一种自然灾害,往往带来毁灭性的破坏和巨大的人员伤亡。《出入平安》以历史上的唐山大地震为背景,这场灾难导致约24万人死亡,16万人严重受伤,并使成千上万的人无家可归。整个城市几乎被完全摧毁,大量的建筑物倒塌,基础设施遭受重创。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为严重的自然灾害之一。

《出入平安》更多凸显人性的刻画,但紧张刺激的救援情节仍必须是主体。这是最基本的常识,也符合最基本的人性期待:在一场毁掉一座城市的巨大地震面前,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意味着生死,时间的紧迫性不言而喻。

何况,救援本身也是体现人性的核心组成部分。也就是说,不论是郑立棍从顽劣的“劣猴”转变为齐天大圣的过程,还是郑立棍与尉迟晓的关系像孙悟空和二郎神那样从对抗走向合作,都必须在救援中得到体现。

但《出入平安》在剧情重点的把握上出现了偏移:影片为了铺陈救援小分队与《西游记》的呼应,多次出现囚犯和警察之间的心理博弈和情感纠葛,以及救援小分队成员之间的温情对话,这些场景含情脉脉、泪水涟涟,但在真实的灾难面前,每一秒都极其宝贵,任何延误都有可能导致更多生命的逝去。

当电影耽溺在情感描写中而无视实际救援过程的速度与效率时,观众不免觉得矛盾:在人命关天的紧急的时刻,救援小分队主要任务不是救援吗,怎么有时间和心情去进行这些对话和互动?

比如尉迟晓与死去的未婚妻的那场婚礼。从理性上,我们可以推断出导演的意图:既体现灾难面前人类的脆弱性和生命的无常,更体现人性在灾难面前的坚韧与不屈;但从作为观众的直观感受而言,这一幕有些奇怪。

一方面,尉迟晓之所以迟迟未回监狱家属院举办他未完成的婚礼,是因为他坚守岗位,积极参与到救援工作中去。怎么这个时候,他会抛下救援工作办婚礼了?是否人设矛盾了?另一方面,在这样一个满目都是废墟、处处都是死亡和哀嚎的背景下,为主人公强行安排一场“喜庆”的婚礼显得“不合时宜”,是对他人痛苦的忽视。

而在某些时刻,当电影忙着煽情时,也让主人公暴露出不小的破绽。比如上一幕,丁一勺(丁嘉丽 饰)给灾区的幸存者分粥,每个人只能分到很稀的一碗,很多人还分不到;但下一幕,救援小分队在尚未完全坍塌的屋内“大吃大喝”,有西瓜有白酒,接着大伙来一段煽情,大家开始感伤地唱起苏联歌曲《共青团员之歌》……
对温情和煽情桥段的过度刻画,削弱影片的紧迫感,也导致电影的救援情节严重不足——除了对木春桃的救援(小女孩的妈妈勉强算上),几乎没有更具体和完整的救援桥段了。

反观《西游记》,师徒四人在九九八十一难中,每一次的困难和挑战都成为他们性格塑造和关系深化的契机无论是孙悟空的智勇双全,唐僧的慈悲为怀,猪八戒的憨厚可爱,还是沙僧的忠诚稳重,都是在一次次的磨难中逐渐丰满起来的。《出入平安》中救援情节的单薄,使得角色的发展显得突兀且缺乏说服力。比如贪生怕死的王建仁、两盆半,怎么突然就视死如归了?王建仁若立得住,他与白素娥的诀别之吻就是动人的,否则观众只觉得突兀。

刘江江太急于通过电影传达自己的观念,忽略了故事本身的逻辑建构。《人生大事》人物成长的逻辑虽然也依托于各种偶然事件(比如莫三妹父亲的去世),但由于贴近日常生活,观众还是能够代入其中,共情莫三妹的成长。《出入平安》试图在一个更加极端的背景下——地震后的救援行动中探讨人性,这就要求导演具备更高明的叙事技巧、更缜密的逻辑链条,来构建可信的人物动机和发展轨迹。

不幸的是,影片在救援部分做得浮光掠影,人物关键时刻的选择缺乏逻辑支撑,只能笼统地推给“人性善”“人间大爱”。《出入平安》的救援小分队与《西游记》的师徒是“形似”,“神似”却要打上折扣,也就很难真正打动观众。

这种叙事中心的“失衡”,亦反映在电影对轻喜剧元素的运用上。在地震发生初期,《出入平安》大胆地融入轻喜剧元素,比如郑立棍与尉迟晓的各种互动,那些“屎屁尿”的烂俗桥段在这里有一种奇效,缓解观众面对灾难时的紧张情绪,让角色显得更加鲜活立体——他们在面临困境时所展现出来的勇气和乐观精神更具感染力。

只不过,轻喜剧的“夭折”来得非常突然,尉迟晓未婚妻之死可谓转折点,之后剧情的轻喜剧彻底消弭,迅速切换到更为沉重的主题——生死别离、个人牺牲。导演要么就试着让轻喜剧(“灾难中的乐观”)延续故事全篇,要么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加入轻喜剧,否则从轻喜剧直接进入漫长的、沉重的煽情,故事氛围发生断裂,观众反而有些措手不及。

电影的配乐也让观众产生从“很灵”到“怎么狂轰滥炸个不停”的评价转变。电影在音乐设计上融入戏曲和唢呐元素,增添不少地域特色与文化韵味。可惜,这种音乐风格的使用似乎失去节制,越到后期,越是任何场景都大鼓敲个不停、唢呐吹个不停,过于依赖音乐来烘托情绪,削弱叙事本身的张力以及角色表演所带来的真实感染力,走向煽情乃至滥情的方向。

戴锦华教授有这样一个观点:对于青年导演而言,首部作品可能有很高的起点,最难的是第二部作品。很多青年导演首部作品惊艳,第二部就有质感上的大滑坡,一大原因是他们陷入某种自负的“独白”,忘了去倾听观众的立场——“我们开始拍电影,但是谁来看我们的电影?我们预期谁是我们的电影观众?”如果只是把电影当作自己的镜子,那么“你就是揽镜自照、对镜自怜”。

刘江江在《人生大事》中取得了成功,在《出入平安》中,他似乎陷入某种“独白”状态,沉浸于表达对《西游记》的热爱、极致追求个人风格的展现,而忽略了观众立场的感受和需求。影片中频繁出现的《西游记》隐喻,富有创意,但处理得过于直白和生硬,没有与故事情节和角色发展形成有机融合,让电影更像是一个概念先行的艺术实验,而非能够触动人心的故事讲述。青年导演的路还很长,继续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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