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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的年轻人都爱黑塞

新京报书评周刊  · 公众号  · 读书  · 2017-04-16 08:50

正文

一百年前的秋天,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已到不惑之年,与分析心理学派创始人荣格初遇。1921年夏,他找荣格做心理分析治疗。早在这一年前,黑塞就在荣格的学生约瑟夫·朗博士那里接受了72次心理分析,以此逐渐度过了精神危机。


此后,黑塞陆续写出他文学创作生涯中最好的作品。40岁,寻求通往内在自我之路的小说《德米安:彷徨少年时》一气呵成;50岁,《荒原狼》成为作家探索自我的“地狱之旅”的最高潮点;53岁,《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里,灵魂与肉体发生最后一次冲突,最终调和成温柔的协奏曲;66岁,巨著《玻璃球游戏》里集东西学艺和睿智于一体,黑塞的生命,达到了内在的和谐与外在的宁静。


赫尔曼·黑塞(Hermann Hesse,1877-1962),德国作家、诗人,194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这位被誉为“德国浪漫派最后一个骑士”的作家,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自我,探索人类精神困境的出路。    


1946年,二战后第一年,“由于他的赋予灵感的作品具有遒劲的气势和洞察力,也为崇高的人道主义理想和高尚风格提供了一个范例”,黑塞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黑塞开始寻求心理治疗的时期,本人正遭遇内忧外患。一战爆发后,持反战论调的他被亲友疏远,被迫背井离乡,父亲去世,家庭失和,黑塞崩溃了。在此之前,他写富于梦幻般色彩的小说和诗歌,被雨果称为“德国浪漫派的最后一个骑士”。接受心理分析治疗后,黑塞的作品中充满对内在自我执著的剖析和追寻。瑞典学院常任秘书安德烈·奥斯特林在颁奖演说中认为,促使黑塞创作发生深刻转变的因素有两个:一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二是精神分析。


“黑塞热”经久不衰,他的书被译成53种语言,译本有742种,黑塞成为当今国际文坛上出版和研究得最多的作家之一。越战之后,黑塞在美国取代了海明威,成为美国大众的文学崇拜偶像,《荒原狼》甚至在美国掀起了一股“狼潮”,太多的年轻人,在这个孤独、敏感、深邃的作家身上,找到了自己的镜像。


全世界的年轻人都爱黑塞。德国当代学者米夏尔斯称黑塞为“永属年轻一代的作家”,“读黑塞的著作时往往让人感觉好像在写我们自己,好像我们自己写下了这一切。”无论是《德米安》里少年辛克莱梦中那欲破壳而出的巨大的鸟,还是“荒原狼”哈立面对镜中已是中年的崩溃自我,读黑塞,就像在和自己对话。


黑塞遭遇的精神危机,按照德国文化学者西奥多·齐奥科斯基的说法,反映了本世纪许多中年以上的人的“良心危机”(crisede conscience),“他们由于过去十年的 ‘世态’——战争、贫穷、技术化,而被迫重估自身价值”。


时移世易,在信息爆炸的时代,情绪焦虑早就提前到来,90后已在唏嘘“中年危机”。“世态”变了吗?战争阴影、技术撕裂心灵、狂飙的生活成本……似乎一切都没变,而每一个人,似乎都渴望重估自我。


当我们阅读黑塞,我们总是能看见他在危机山头徘徊的身影,而他所做的一切,就是在所知的局限中,最大程度地抵达人的内在自我。黑塞的彷徨和自省,或许能够成为我们越过精神荒原的指引。



赫尔曼·黑塞:人的使命就是回到自我


撰文   |   新京报记者 柏琳


德国人赫尔曼·黑塞漫长的85年人生中,可谓见证了沧海桑田:出生时德国才统一,逝世时德国已经分裂。他目睹了几代强权政治,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旁观了资本主义的危机和复兴。他和我们一样,摆渡过彷徨的青春河流,攀爬过孤独的精神荒原。他和我们又不一样——他终于学会和这种危机感和平相处,在生活和创作上,不懈地坚守一条通往内在心灵的征程。


这位被誉为“德国浪漫派最后一个骑士”的作家,留下包括小说、散文、诗歌在内50多部著作,以及四万多封读者来信复函。然而,他在一百年前写下的长篇小说《德米安:彷徨少年时》,却成为真正表达其所有作品各层内涵的代表作。这部摆脱一战后精神危机的产物,于外在世界和内在自我的转换中,成为一座纪念碑,见证和预言了黑塞一生的命运。


《德米安:彷徨少年时》

作者:赫尔曼·黑塞

译者:丁君君、谢莹莹

版本: 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4年7月


彷徨少年时

 “谁要想诞生,

就一定首先要毁灭一个世界”


《德米安》讲述少年辛克莱追求自我的历程。乖小孩辛克莱生活在父母亲、圣诗、爱和智慧的“明亮世界”中,却感觉到存在另一个充斥阴影与诱惑的“黑暗世界”。他受控于不良少年克罗默,被迫偷窃和说谎。一个叫马克思·德米安的神秘少年将他从窘境中解救出来。


辛克莱就是黑塞的镜中人。1877年7月2日,黑塞出生在德国南部小镇卡尔夫,他日后经常提及,出生时正值射手座高照之夜,这成为黑塞流浪汉性格的预兆。卡尔夫位于黑森林边缘,空气中充满干草气味和苹果芳香。童年的黑塞,和地上的果园及水中的鱼群共处天地,爱吟咏自然之歌。成年的黑塞写了40多篇描绘故乡的散文,对于年轻时就离开故乡的黑塞来说,少年时代具有决定意义。


青年黑塞(中)与父母合影


他有世界公民般的血统,父亲是俄裔德人,母亲是法裔瑞士人。在浓重的宗教气氛中长大,父亲是新教牧师,母亲生于印度,也是信徒,外祖父赫尔曼·肯德尔特是一位精通多种语言的著名传教士,曾在印度传教。


外祖父让黑塞迷上了东方文化。此后,德国古典文化、东方哲学和基督教会精神成为黑塞作品的智性底色。黑塞的童年记忆里,外祖父的屋子是他的天堂,在自传式片段小说《魔术师的童年》里写:“人们在这屋里祈祷和读《圣经》,研究和学习印度哲学,还演奏许多优美的音乐。这里有知道佛陀和老子的人,有来自许多不同国度的客人”。


黑塞喜欢这样的家庭,但他梦想的世界更缤纷。他希望成为一名魔术师,“让人起死回生”、“让苹果在冬天长大”。他最渴望的魔法是隐形术,由此“逃避外在世界,全心贯注于我自己”。这种耽于对世界幻想的浪漫气质,加之少年时代汲取的精神养分,让黑塞如愿以偿——他变成了语言的魔术师,一个诗人。


《黑塞诗选》

作者:黑塞

译者:林克

版本: 重庆大学出版社/楚尘文化  2014年2月


小黑塞七岁开始写诗,“13岁就明白自己要么成为诗人,要么就什么都不是”,他是家里的小暴君,性格内向而激烈。整个少年时代,他用纤细的感觉体验生活的明暗闪烁,他看见阴影和罪恶潜伏在光明世界,出入牧师厅堂,也浮现在孩童的心上,他战栗,也好奇,这是他文学主题的萌芽。


黑塞被要求继承家族传统——做牧师。他被迫考入莫尔布隆神学院,与生俱来的流浪者性格加之经院教育的摧残,不到半年他就逃了,并以自杀行为使父母不敢再干涉。1892年到1899年,黑塞当过学徒工和书店小伙计,同时大量阅读18、19世纪的文学和哲学,爱上歌德和荷尔德林,中国的老庄也成为他的东方哲人偶像。


1898年,黑塞21岁,自费出版第一部诗集《浪漫主义之歌》和散文集《午夜后的一小时》,未受公众承认,直至1904年第一部长篇《彼得·卡门青》问世,黑塞作为一个作家的春天才到来。


《彼得·卡门青》

作者:黑塞

译者:黄淑航

版本: 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  2015年7月


此后他和第一任妻子玛利亚结婚,移居博登湖畔,完成了自传小说《在轮下》、音乐家小说《生命之歌》和部分诗作。表面的幸福只是黑塞内心不满足的虚饰,他1911年前往锡兰等亚洲殖民地旅行,以期找到心中的东方乐园,未果。回来后写下小说《艺术家的命运》,“一个成功的艺术家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成功的丈夫和父亲”。


黑塞前40年的生命姿态是向外的——逃学,远离家庭生活,走遍欧亚,他需要挣脱。《德米安》里,亦善亦恶的马克斯对辛克莱说,“那只鸟在挣扎着要从蛋壳中解脱出来。那个蛋就是这个世界。谁要想诞生,就一定首先要毁灭一个世界。”



“荒原狼”的自救

 从地狱走向天堂,成为他自己

  

近不惑之年,黑塞却遭遇了惶惑。1914年一战爆发,德国狂热了,连知识分子都在欢呼。黑塞发表评论《朋友啊,放弃那种笔调!》,批评弥漫欧洲的好战心态。他的反战态度触怒了德国当局,成了“卖国贼”,亲友远离他,只有法国作家罗曼·罗兰支持他。

  

祸不单行,1916年父亲病逝,幼子重病,妻子精神出了问题,得抑郁症的黑塞不得不中止德国俘虏营的服务工作,在分析心理学创始人荣格的学生约瑟夫·朗博士那里接受心理分析治疗,他开始对荣格心理学产生兴趣,并尝试用绘画来疗愈。


黑塞画作《Village Above the Lake》  


1917年秋天,黑塞初遇荣格,他在日记中写道:“荣格从苏黎世打电话给我,约我一起在波恩的旅馆吃晚饭。……我对他的印象不时变化着,最初感受的是他的自信。”1921年,黑塞找荣格做心理分析,“我与荣格一起,此时我正经历着十分困难,有时是难以承受的生活危机,也体验着心理分析的冲撞。它震撼着你的内心,也同样伴随着痛苦。但它是有效的。”

  

历经两位心理学大师启发,黑塞逐渐得到疗愈。荣格心理学以原型理论著称,其中的阴影和自性化理论最打动黑塞。荣格认为,阴影是隐藏在人内心深处、让自我蒙羞的人格,但人可以通过直面阴影,达到心灵各部分的整合,最终“人成为独立的不可分的个体”。


荣格(1875-1961) ,瑞士著名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医生,弗洛依德的追随者,亦是“分析心理学”的创始人。提出了“集体潜意识”,“原型”等现代精神分析中的重要观点。

  

黑塞心灵解脱的直接产物,就是1917年一气呵成的《德米安》。小说里辛克莱受到风琴手皮斯托里乌斯的影响,他的原型就是朗博士。这部探索自我命运的作品,是黑塞接受心理治疗的诗意沉淀。他清算过去的一切,接受意识里善与恶“混沌”的状态。这部小说对战败后虚脱的德国青年产生了强烈心灵震颤,黑塞获得了首次重生。

  

战败德国的魏玛共和国无所作为,纳粹逐渐掌权,德国将再次堕入世界大战之渊。1923年黑塞放弃德国国籍,加入瑞士籍。他又结了两次婚,和第三任妻子妮侬相守直至去世。

  

国籍变了,良知没有变。黑塞写信给友人抗议德国的国家社会主义,帮朋友逃离纳粹魔掌。他说:“马克思和我之差异除了他涉及的维度大大超过我之外,就在于他想改变世界,我则想改变个人;他直面群众,我直面个人。”

  

40岁以后的黑塞,在公共和私人领域愈发听从自我的良知,但他这个从《德米安》梦中的“蛋”里挣脱的“鸟”,在破壳而出的过程中,却经历着精神重估的内心狂暴。他说《德米安》是“前往地狱之旅”,而最高潮则在小说《荒原狼》完成。


《荒原狼》

作者:黑塞

译者:王滨滨

版本: 译林出版社  2015年5月


从一战至1931年,黑塞深感市民社会秩序的崩塌,欧洲旧价值正在瓦解,他从自我内部出发,试图找到生存价值。《荒原狼》表述了一代知识分子走投无路的精神苦闷。“荒原狼”哈立被内在人性和狼性撕裂,作为旧欧洲的知识分子代表,哈立的绝望是一种时代病,面对现代性的逼近,他的病症惟有通过自我剖析来治愈。

  

至1930年探索灵肉调和主题的《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问世,黑塞结束了危机期,开始探索精神上的理想世界。此刻黑塞在德国已是“不受欢迎的作家”,他隐居在瑞士乡野,大清早就戴着草帽打扫庭院的枯枝败叶。

  

虽然隐居,却非遁世。黑塞从不回避时代,法西斯在欧洲猖獗,黑塞试图从东西方宗教和哲学中看见世界前景。他写下人们到亚洲寻找信仰的超现实中篇《东方之旅》,而后花十年时间完成长篇《玻璃球游戏》,描述对一个精神文化高度发达的乌托邦的向往。


《东方之行》

作者:黑塞

译者:张芸 孟薇

版本: 浙江文艺出版社  2017年1月

  

晚年的黑塞再度重生,从《荒原狼》到《玻璃球游戏》,他摆脱了狭义的自我,走向更广阔的宇宙。

  

1962年8月9日,听完一首莫扎特的钢琴协奏曲后,黑塞与世长辞。《德米安》的前言里,黑塞写道:“没有一个人曾经整个完全发挥他自己,可每一个人却都努力要做到那个地步。”焦灼的荒原狼已新生为了真正的人,黑塞成为了他自己。



圆桌会


翻译家谈黑塞的语言风格和思想


采写 | 特约记者 杨司奇


在黑塞看来,20世纪的德国面临着严重的精神危机,人们没有真正的信仰,缺乏生活激情,只关心个人得失,“庸才谋杀天才”。他将“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当做人生信条,希望能借文字给人以希望。本期圆桌会,我们采访了德语翻译家杨武能、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谢莹莹、上海理工大学德语系教师卞虹、德语文学翻译家张佩芬,谈一谈黑塞的语言风格和思想。


语言风格

 熔哲理和诗意于一炉

杨武能,著名德语翻译家。译有《少年维特的烦恼》《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等作品。


新京报:和歌德、席勒、海涅、托马斯·曼等你曾翻译过的德语作家相比,黑塞的语言风格有何不同,其独特魅力何在?

 

杨武能:出版界长期以来有这样的说法:德语文学大多比较沉重,有太多哲理思辨。这其实是一种误解。德语文学在世界文学中独树一帜,它的思辨性很强,可能与之相比文学性弱一些,但并不代表它就不好看。黑塞是在文学性方面做得最好的一位作家,他的文字哲理又诗意,读起来很优美。我翻译黑塞时是巨大的享受。

 

新京报黑塞的大多数作品都围绕人的“两极性”,主人公在道德与人性、理智与情感等各种矛盾关系中徘徊,为了两者的和谐统一苦苦求索。对此你有什么体悟?

 

杨武能:《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反映了黑塞内心作为普通人对世俗生活的渴望与作为艺术家对更高精神境界的追求间的矛盾。托马斯·曼的《魔山》传达的也是这样一种对于生命的追问。应该说,这是德语文学共同的主题。黑塞笔下的人物大多在流浪,他们离开安逸的生活,走向自然与社会,去体验人世间的酸甜苦辣。


《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

作者:黑塞

译者:杨武能 

版本: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1年6月


人道主义

 重视个性、守护良知

谢莹莹,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德国文学。


新京报:诗歌和散文对于黑塞有着怎样的意义?在这些非叙事性的文字中隐藏了一个怎样的黑塞?

 

谢莹莹:我与黑塞的相遇始于一场大病。当时读了他的散文集《温泉疗养客》,被他的幽默感染,笑得忘却了痛苦。黑塞的小说我读了很多,但更喜欢他的诗歌与散文。黑塞的诗写的大多是对世间万物、时序变化的内心感受,他认为诗歌是“诗人的呐喊”。他的散文除湖光山色、生老病死外,也对时代与社会有许多思考、批评。诗歌与散文其实都是他的灵魂自传,隐藏的是一个充满爱心与人道主义的黑塞,他守护个体、重视个体良知。在黑塞看来,20世纪的德国面临着精神危机,人们没有真正的信仰,缺乏激情,只关心个人得失,“庸才谋杀天才”。这些在黑塞的诗歌里表现得非常明显。

 

新京报你如何看待黑塞对东方文化的痴迷?关于黑塞的文化归属,托马斯·曼说过:“黑塞代表了一个古老的、真正的、纯粹的、精神上的德国。”你是否同意?

 

谢莹莹:黑塞的时代,正是中国文化大量涌入欧洲的时期。黑塞写过许多关于中国文化的书评,对中国文化的理解远超时人。但他始终无法真正进入中国文化,所幸他最后看清了这一点,认识到必须在自身的文化中寻求出路。东方文化本身吸引他,但这种痴迷根源于他对当时欧洲文化的失望。我绝对认同托马斯·曼的话。他虽然痛恨德国纳粹和德国人民的麻木,在获诺奖后没去领奖,但他给组委会写了一封信,说他获得诺奖代表着世界承认德国语言的魅力,承认德国文化的精神。这些都说明了黑塞内心对德国文化的认同与归属感。

新京报上世纪60年代美国兴起了一股“黑塞热”,许多年轻人甚至将《荒原狼》中的哈勒尔当做楷模与偶像。黑塞为何会引起如此广泛的阅读共鸣?对于黑塞在中国的传播阅读现状你有什么看法?

 

谢莹莹:美国那代嬉皮士年轻人是叛逆的一代,蔑视传统,追求个性解放。黑塞的小说特别是《荒原狼》契合了他们的追求。90年代我和美国大学医学院的学生聊天,发现黑塞被列入大学阅读课程,美国大学生几乎都在读黑塞。黑塞进入中国的时间较晚。近十几年来,人们迫于生活压力,追逐金钱,人心浮躁,整个社会陷入功利主义的漩涡里。但如今还是有很多人喜欢黑塞,他的书一直畅销。《德米安》里有一个小鸟破壳而出的故事。黑塞想要借这个隐喻告诉年轻人:不要随波逐流,要找回自己的本性,因为主流社会永远是平庸的。如今的社会不允许年轻人背离主流,但依然有许多年轻人在努力寻求那一点点自由。


《温泉疗养客》

作者:黑塞

译者:谢莹莹 欧凡 

版本: 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3年1月


精神出路

 深入内心寻找自我

卞虹,上海理工大学德语系教师,主要研究现当代德语文学。


新京报荣格的理论对黑塞的写作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卞虹:黑塞小说的核心主题一直是作为个体的人。接触荣格的心理分析学说之后,小说对人的关注开始从外部转向内部。之后的小说在剖析了内心之复杂和矛盾后,对和谐人格的追求逐渐清晰,对内心世界的剖析通过丰富的人物塑造变得具象。


新京报一些学者认为,黑塞所曾经历的精神危机是一种“良心危机”,是一代知识分子面对现代性的不适感,而这也是当下人们普遍面临的危机。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卞虹:黑塞的精神危机始于一战爆发,的确可以说是“良心危机”。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可能会有这种危机,只是不自知罢了。归根到底,他的精神危机是源于对个体生命的看重。在任何时代、社会、国度,作为个体的人都应得到尊重和关爱,同时每个个体也都应该将自己置于广大的社会环境中,在努力认识自己、超越许多对立、完善自我的同时,也努力完善和众人共同拥有的社会,创造一种充满爱、美好和秩序的生活。


《玻璃珠游戏》

作者:黑塞

译者:张佩芬 

版本: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1年6月


理想主义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张佩芬,德语文学翻译家,翻译引介了赫尔曼·黑塞、弗·迪恩马特等德语作家的多部作品。


新京报你翻译黑塞源于怎样的契机?


张佩芬:翻译黑塞最初并不是我主动的选择。当时“文革”刚结束,有很多外国著作需要引介。社科院当时的所长冯至老师觉得我很适合改行做这方面的研究,便指定我去翻译黑塞,并给了我大量的时间和充分的材料,我得以连续几年全心全力投入其中。此前中国对黑塞的了解几乎一片空白,只有30年代翻译的小说《美丽的青春》。我对黑塞也是一无所知,开始翻译的时候遇到很多困难,但后来在翻译的过程中被黑塞所吸引,慢慢进入了黑塞的精神世界。如今回想起来,翻译黑塞的时光也似乎是一件遥远的事情了。


新京报黑塞从《吕氏春秋》中读到了中国人未曾强烈感到的大乐精神,并将其融入自己的作品中。无论是《荒原狼》里的莫扎特,还是《玻璃球游戏》里的中国乐论,音乐的精神不断在黑塞的文字中隐现。你怎样看待黑塞对音乐的钟情态度?


张佩芬:黑塞的所有作品几乎都涉及了音乐,有时候我们甚至可以说音乐是黑塞小说的灵魂。一方面,这和黑塞的生活经历有关,黑塞的家族不仅是一个宗教世家,也是一个音乐世家,他从小就浸润在音乐的氛围里。另一方面,德国音乐的传统很深厚,在世界上来看甚至比文学的影响更大。音乐偏于抽象化,黑塞经常将音乐与数学并置,因为二者的结构很相似,和德国哲学的思想结构很相像,这一点和文学是不同的。

新京报“游戏”是黑塞一体性思想的重要体现,蕴含着一种乌托邦精神。你如何看待黑塞的理想主义?


张佩芬:这是他的一种人生态度。黑塞本人是一个非常认真严肃的人,并不是说他古板,他也幽默,只是对于人生的态度是严肃的。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游戏”和这些引导者形象寄寓了黑塞的理想。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也是黑塞的信条:即使达不到也要继续追求。黑塞也知道自己所描绘的是一个乌托邦,但他仍要如此去写,因为他希望能给人以希望,给人以追求。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特的人,都有追求个人幸福的权利。



本文整理自2017年4月15日《新京报·书评周刊》B01、B02、B05版;作者:柏琳、杨司奇;编辑:柏琳,张畅,张进。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4月15日《新京报》B01版~B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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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B01 |  赫尔曼·黑塞:越过精神荒原

「主题」B02 |  赫尔曼·黑塞:人的使命就是回到自我

「主题」B03 |  在热烈的自我探究中,见到智慧的核心

「主题」B04 |  在灵魂中反映世界和自然

「主题」B05 |  漫步过精神的荒原,抵达真实与希望

「社科」B06 |  莫扎特与纳粹:被重新发明的莫扎特

「儿童」B07 |  我们的存在轻若薄纱

「生活」B08 |  下游老人:何处安放我们的晚年

「天下」B09 |  与普利策奖的第101次相遇

「新媒体」B10 |  热潮退去,留下思考

「书情」B11 |  《慕尼黑的清真寺》等8本

「人物」B12 |  唐小兵:历史的公共写作是投向未来的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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