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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差 | 锁龙井

脑洞故事板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2-10 12:02

正文

图/古戈力

 


人在信奉之中,不断索取,这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把我供奉为神。


而是因为我可以给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只是在信奉自己心中的贪欲罢了。


人,就是这么可爱又可怜的生物啊。

 




“万恶林的人已经走了,你现在安全了。”


转过身,我看见一个身穿火红嫁衣的姑娘,那身嫁衣早已衣不蔽体,破烂不堪。冷风一吹,衣袂飞扬,我忙使了个法术替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三天前,我收到万恶林的来信,龙井封印已被破坏。


我来到这桥边当差时,一开始便与城主签了协议。我与万恶林各自看守龙井半年,他负责春夏,我负责秋冬。如今,龙井于冬季被破坏,这责任我自然需要承担。


据我所知,锁龙井一开始是为了防止蛟龙乱发大水。故而,用铁链锁住龙井。拉动铁链后,井水会出现翻滚现象,有腥味涌来,井底传出牛鸣般声音,有些井水还会散发出陈香味。


可是,这一条龙的来历我却始终看不清。只知道,她的名字叫——云婪,是洞庭湖君的幺女。

 




我叫乔渡,是一个桥差。从我当差的第一天起,城主大人就给我下了死令,不许追逐过去的回忆,更不许调查上一世的死因。


我那时为了讨口饭吃,便老老实实的答应了。


三天前,云婪在梦中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乔公子,算起来你与我也算是同病相怜。”


她说:“我被封入龙井时,记忆丢了,你被选来当差时,记忆也丢了。如今,你能够看见我的,我也能瞧见你。不如合我二人之力,一起揭开这团迷雾如何?”


我冷笑道:“你这妖怪倒是打了个好算盘,可是我如今吃好喝好,我又何必执着于过去呢?”


云婪的脸色变了,似风雨欲来的阴沉,那漂亮的一双眼睛燃烧着怒火。


“乔渡,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对那个人心存芥蒂,处处留意他,不过是因为你的心,根本就没有忘记,是他杀了你。”


那一瞬间,我感觉脖子像是被一条毒蛇紧紧的缠着,如同窒息一般痛苦。这个女人,竟然看见了我死前的记忆!


最要命的是,我们的记忆里都出现过那个人。


那个无名无姓,喜怒无常,他时常变换着身份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身边。而这些人的生死,都与他有着莫大的关联。


我来这里当差时,就已经将记忆卖给了城主。可偏偏,江家姐妹的四季图,让我空白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云婪十分满意我的反应,她双手环胸,冷傲地看着我。


“乔渡,你的身世并不如你所知道的那样简单。倘若你肯帮我,我便用最后的灵力,助你入梦。”


我向来极少做梦,偶有梦境,都是预知未来。只因,孟爷将属于我的那一座梦城关闭了。这世上的每一个人,在睡着时,都会回到属于他的梦城,唯独我会厚重的城门隔绝在外。


云婪既身为龙女,她自是有这个本事帮我。


思来想去,我决定与她合作。


云婪指了指额前,本该长着龙角的地方,此刻只留下一块难看的褐色的疤,那伤口之深,时隔多年也无法痊愈。


“你既能看见我的记忆,劳烦你帮我看看,究竟是谁害我落得如此田地。”

 




云婪的记忆呈现在我眼前时,我没有多大兴趣。她自幼便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她的大哥云挚死于一场战乱,故而洞庭龙君十分宠溺她,以至于把她养得十分刁蛮任性。


我看过的故事多了,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出云婪落得这番田地,是因为情。


这世上为情所困的痴男怨女实在太多,他们的故事看久了,也就没多大个意思。所以,我板着一张脸,看着云婪的记忆,直接从她小时候跳到了她两百岁那年。


按照人间的年龄来算,两百岁的云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丫头。十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没准在这一年,我可以找到那个害死她的男人。


云婪的父亲洞庭龙君,虽对她十分宠溺,有求必应。可有一样,她父亲是绝对不允许的。那便是,云婪绝对不可以去人间。


可是这位刁蛮任性的小主,哪能如此老实。于是在她两百岁这一年,三番四次地闯出龙宫,又三番四次地被抓回来,关入禁闭室。


这一日,也依旧如此。


我想,云婪真是一位有毅力的姑娘,屡战屡败。


“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去,就我不行?”云婪坐在禁闭室的镜子前,像是个幽怨的小女鬼。


我正欲划过这段记忆,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这面镜子,根本照不出云婪的样子!它显现出来的,是蓝天白云。


正在这时,禁闭室的门开了。我顺着云婪的目光看过去,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枣红色云纹长衫,外面披着一件白色薄纱,腰间挂着一块玉佩。这样的装扮,除了二花还能是谁!


只见他,打了个手势,门口的虾兵蟹将立刻将门关上。


“云婪。”


云婪转过头去,一双眼睛晶亮。


“师父。”


这一声师父,像是一道雷,劈得我半响回不过神来。


“他竟然是你师父?”我问云婪。


云婪揉了揉太阳穴,似终于想起一些过往。她抬起头来看着我:“我一百岁那年,父亲说要我为寻一个名师,龙宫里来了十位夫子,他们每天都给我上课,我不爱听,便烧了他们的胡子。”


“偏偏这个人,从来都不对我说话,也不爱对我笑。”


我愣了,二花究竟是什么人?亡了召云国,竟然还能去当龙女的师父。


云婪回想到从前的那些事情,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我师父他很好,这天上地下的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所以,我总爱缠着他,虽然他对我总是爱理不理。我时常在想,若不是因为我身份高贵,可能他连瞧都不肯瞧我一眼吧。”


这一番话,彻底惊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难不成,云婪喜欢的人是二花?

 

云婪说:“那年,我费尽心思想要跑出龙宫,多亏师父帮忙。”


云婪口中所说的帮忙,乃是因为她的师父在洞庭龙君寿宴时,为洞庭龙君献上了一杯美酒。


我知道,洞庭龙君千杯不倒,倘若他喝醉了,必定会睡上一年半载。不过普通的酒,当然没法让他一杯就醉。


我看着幻境里二花端着酒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他所酿制的春风酿,只需一杯便可让人大醉一年之久。


不过,这一次他真的是在帮云婪吗?

 

趁着洞庭龙君醉酒之际,云婪将他的腰牌换走,匆忙跑回禁闭室取走了那面诡异的镜子。


我实在想不明白,这样一面镜子对于她来说究竟有多大用处。


直到,我在镜子里看见了一个人。


云婪哭着对他说:“你等着,我马上就来找你,你不可以睡着。”


我仔细看了看那人,约莫十八岁的年纪,眉目之间看起来竟然几分柳疏白的模样。可是柳疏白是个女人,镜子里的人分明是个男人。


“云婪,你去了人间,记得万事小心。”


说这话的人,自然是她的师父。


云婪使劲儿点头,“师父,我记住了。我去救了柳哥哥,马上就回来,一刻也不耽搁。”


柳哥哥?


我双目瞪圆,这男子姓柳,又与柳疏白长得七分相似,难不成这镜子里的男人是——万恶林主柳善生!

 




“这世上有一面镜子名叫妄念,能够照出人心中的最深处的贪婪欲望。妄念镜被一分为二时,妄镜洞庭龙宫,念镜则在另一处地方,它们之间可心意相通。”


云婪抬起头,看着我,“我被父王关在禁闭室两年,在黑暗里,只有他陪我渡过。他出事了,我不能不救。”


我这才知道,那些被我忽视的云婪记忆里。她曾被父亲关在禁闭室两年之久,只因她做错了一件事。我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件事,可以让宠女如命的洞庭龙君如此愤怒。


她第一次看见妄念镜时,这面镜子只能照见蓝天白云,再往后便是一处小小的城镇。直到有一天,她通过这面镜子认识了一个叫柳善生的男孩。


柳善生每天都为她讲述人间的故事,那是她最向往的地方。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云婪三番两次的逃跑出龙宫,又等着父亲去抓她。只因,唯有如此她才会被父亲关在禁闭室,等到那时她才可以通过妄念镜看见柳善生。


她如此乐此不疲,不过是因为,这面镜子里住着她日思夜想的人罢了。

 

故事回到云婪逃出龙宫的这一年。


她在妄念镜里看见柳善生出事了,凭着记忆和妄念镜的指示,终于找到了柳善生所在的小镇。


小镇名叫云柳,一到阳春三月,街边柳树如云层,她曾通过妄念镜看见过这番美景。


如今正值阳春三月,云柳镇却是一片死相,阴霾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小镇。


进城时,有一好心老者劝慰:“姑娘,云柳镇的人发了病,去治病的郎中都死了,染病的都被关起来了,没染病的都转移了,如今只剩下八十个人。你还是别去的好,再过些时日,朝廷就要派官兵来,一把火烧了这个地方。”


云婪急了,怒吼道:“怎么可以烧?这镇上八十条人命,怎么能说烧就烧?你们人间的帝王,都是窝囊废吗!”


老者摆了摆手,叹气:“这话你跟我说尚可,千万不能被旁人听了去,免不了遭受五马分尸之刑。”


“五马分尸?就算是天雷地火在我眼前,我也要闯!”云婪冲进城门。


老者冷嘲道:“除非你是神仙,否则你别想去救他们。”


云婪回眸,扬唇冷笑,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姑娘的冷笑,竟然可以如此美而傲慢。


她说:“巧了,我就是神仙。”

 

云婪在云柳镇走了许久,腿都快折了,也没有找到柳善生。她甚至在怀疑,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柳善生这个人。


妄念镜照出的都是人心的欲望,都是幻象,没准柳善生也是她心底的幻象呢?


天空雷鸣阵阵,不多时,一场瓢泼大雨落下。


这雨似浇灭了她心中所有的热情,她蹲在地上,开始痛哭。


“你是不是死了啊?如果没死,那为什么我在镜子里看不见你了。”


“柳善生,你个大骗子,你说了要等我来啊,为什么我来了,你却食言了……”


她捡着石子,朝地上的水坑砸去,泥水溅得她满脸都是,活脱脱的一个小花猫。


在她扔第四块石子时,头顶的雨被人挡去,她抬起头一看。


那笑意暖暖,肤色苍白的黑衣少年,正是柳善生。


“云婪,隔着两条街,我都听见你在骂我了。我还没死,都快被你骂死了。”


云婪揉了揉眼睛,站起身子,扑进了柳善生的怀里。


柳善生犹如遭受雷击,立刻将云婪推开。


见云婪生气,柳善生立刻解释道:“我得了病,不能传染给你……”


“我千里迢迢来寻你,倘若你死了,那我来这里还有何意义?”


云婪拉着柳善生的手说:“我会救你的。”

 

云婪此人虽然刁蛮任性,可她对人十分真诚,且说出去的承诺,她就一定会做到。


她不会医术,没法救人。思来想去,她既是个神仙,那么神仙便有神仙的用处。


于是,琢磨了几日之后,她用自己的血救柳善生。


云婪知道柳善生肯定不会喝人血,于是便说这是自己在山上采的神果,红色的神果做出的汁,自然也是红色的。这法子虽然笨,但是却十分管用。


柳善生喝了‘神果药’三日后,一身疾病痊愈。


本该死去的病人,如今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牵着漂亮的姑娘走在云柳镇的大街上。得了病的街坊四邻,各种羡慕不已。私下都传,这个漂亮的姑娘肯定是九天仙女,老天专程派人来救他们的。


云婪从未想过,她变成了这群将死之人的救命稻草。他们将她当成神一样供奉在寺庙里,恨不得将这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我知,云婪心善,却没想过她竟会做出如此举动。


她竟然在夜里,偷偷摸摸地,将自己的血放了足足两碗,倒入云柳镇的井里。


等待第二日天亮,她便对街坊四邻说,那口井得了神灵庇佑,若是饮井水四日,便可痊愈。


于是,那些人似发疯了一样,冲过去,你一碗,我一碗,恨不得将井水全部喝干。


云婪站在远处,看着这些人,心满意足地笑了。


“那时候我在想,倘若我不救他们,朝廷便会派人一把火烧光了云柳镇。这么多人,八十条人命,我能够救一些,便是一些吧。”

 



 

云柳镇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云婪成为了百姓口中的神女。


云婪与柳善生住在安芝巷,她从未对柳善生说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即便是他们在妄念镜中相识两年之久,她也从未说过洞庭龙宫四个字。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云婪垂下头,叹息道,“若是没有发生接下来的那些事情。”


四月接近尾声时,云婪在某一天夜里做了一场梦。


她梦见云柳镇的人,都被活活烧死了。那一场滔天大火,将云柳镇烧成焦土,而她的心上人柳善生则死在了她眼前。


梦醒来时,冷汗一身。


柳善生在隔壁听见她的叫声,立刻冲进屋来,只见她坐在床上痛苦地捂住头。


云婪一见柳善生出现,抱着他痛哭起来。


“柳哥哥,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


柳善生则安慰道:“不怕,噩梦而已。我不会死的,我活得好好的。”


云婪说:“我出生时,接生的产婆对我父亲说,我是个灾难。以后若是有人接近我,那么这些人都会死于非命,那时父亲并不肯信,直到后来……”


她将这件事情对柳善生隐瞒了,并未全部说明。只说,“后来,父亲终于信了。将我关在屋子里两年……”


“柳哥哥,我从前不愿来找你,是不想把这些祸害都带给你。如今,你若是因我而亡,那云婪还是早日离开吧。”


话音落,云婪眼眶红了,那些晶亮的眼泪夺眶而出,随之而来的,是外面的大雨倾盆。


柳善生慌了,看见窗外的天空雷敏电闪,立刻将云婪护在怀中。


云婪懵了,“柳哥哥,这是做什么?”


她爱叫他哥哥,从不肯直呼其姓名,除非她生气了。


柳善生笑:“你不是怕打雷吗?有我在,这些雷,不会去侵扰你的耳朵。”


云婪怕打雷,所以她从来都不愿意哭。


因为她一旦哭泣,便会引来电闪雷鸣。


可是她这一生,只哭过三次。


一次是母亲死时,另一次是她哥哥死时,最后一次便是她成亲的那一天夜里。

 

那天过后,云婪更是十分小心,她害怕柳善生突然在有一日死于非命。若真是如此,那她的人生便真如产婆所言:天煞孤星。


直到五月中旬,也不见朝廷派人来。云婪终于安心了许多,她白天时就在云柳镇陪柳善生,他在药房里替人看病,她便坐在柜台边看他。那赤裸的目光,从不肯有半点收敛,好似希望这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个叫柳善生的男人是她的心上人。


入夜后,云婪趁柳善生睡着,便偷偷摸摸地跑去云柳镇井口处。她每日都通过这口井回到洞庭龙宫,见龙王未醒,便又返回云柳镇。


偏偏在这一日,她被人跟踪了。


云婪说:“那是朝廷派来的人,他们发现这个本该死去的镇子又复活了。便派人进来打探,知道是我救了这些百姓,便想查清我的身份。”


我知道,尽管他们将这云柳镇翻个底朝天,也不会翻出云婪的身份背景。这世上本就没有云婪此人,她就像是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为了弄清这件事,两个人在云婪家门口埋伏数日。终于等到了机会,他们亲眼看见这个怪异的女子,跳入井里,半个时辰后,她又安然无恙地从井底升起来。


两人吓得尿裤子,这哪是什么神女,完全就是女鬼啊!


“我真后悔,当时没有杀了他们。”


若是我没有猜错,接下来的故事,便是她痛苦的源泉。


那一年,楚明国民不聊生,西边瘟疫,东边干旱。


有人曾断言,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妖物降临人间。若将妖物杀死,以内丹祭天,方可求得倾盆大雨。


很快这个消息便在云柳镇传开了。


那个时候,云婪并不知道这传言里的‘妖物’,指的是她本人。

 




柳善生开的药铺,有时治不好的疑难杂症,云婪暗地里会帮忙。只是,她从未将这些事情告诉过他。


一开始,她割伤自己的手腕放血,不出片刻,那道疤痕便可消失不再。可是,那一日,她为一个患者放血治病时,那道疤痕竟然存在了三个时辰未消。


柳善生看见她手腕有伤,便执意为她包扎伤口。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以后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身边好吗?”


后半句话,让云婪眼眶红了。


柳善生忙安慰道:“你不要哭鼻子啊,一会儿外面又要打雷下雨了。”


云婪笑着躲进他怀里:“那我就在你怀里躲一辈子,好不好啊?”


一辈子,这世上的情人都喜欢用一辈子来衡量自己爱情。可是他们却忘记了,每个人的一辈子长度都不一样。


看见这里,我侧过头来,问云婪:“你知道那口井被人动过手脚吗?”


“我知道。”云婪说,“所以,我才后悔没有杀死那两个偷窥者,若不是他们将这些事情报告给楚明国的君主,我和柳善生也不会遭受这痛苦的离别。”


那年六月,属于云婪的厄运来了。


那两个人回去将此事禀报给了皇上,不出七日,果然有一个人带着一队人马朝着云柳镇赶来。


云婪说:“那个人是楚明国的封魂师,这世上所谓的封魂师,不过就是将妖怪的魂魄封入内丹,供自己享用罢了。我在一百岁那年,也曾遇见过一个封魂师。”


我通过云婪的记忆看见了这位封魂师,他穿着一身白色道袍,看起来仙风道骨和除妖道士没什么区别。我想看清他的面容,却发现这个人戴着白色面具。


封魂师出现在云柳镇时,云婪与柳善生正是浓情之时。


那天夜里,柳善生做好了饭菜,等着云婪回家吃饭,他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云婪回家,反而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二人站于庭院中央许久,等到云婪破门而入时。


她只听见那人说:“你可知,你的身边人乃是一条恶龙?恶龙不除,他朝一日,你便是她腹中餐!”


一语出,惊雷打响。


二人侧首一看,那门外站着的人,浑身是血,衣衫破烂,正是云婪。


封魂师一见,立即出手,一道符纸直击云婪肩膀。


符纸沾身即燃,云婪痛苦大叫。


眼见着,封魂师一剑直指云婪额心。柳善生立刻飞奔过去,挡在了她面前。


“我不认识什么恶龙,她只是我的云婪!”


“你这癫歪老道,马上滚出我的家!”


封魂师见之大笑,收回了剑,“愚蠢,迟早有一天你会来求我的。”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云婪。


那时的云婪,正从洞庭龙宫逃出来,身受重伤,体力不支。倘若这封魂师有心收她,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他没有,而是冷笑一声:“你可记得你二哥,是如何死的?”


封魂师的这一句话,像是一根针,扎在云婪的脑子里。那些痛苦的记忆,一涌而出。

 

她想起来了,她还有一个哥哥!


那是他们洞庭龙宫最深的秘密,也是因为二哥云添之死,云婪被关在禁闭室两年。


云婪一百五十岁那年,云添两百岁。


那时父亲有要事外出,便让云添照顾妹妹。他们二人虽不是亲兄妹,感情却十分要好,只因云婪母亲在世时,十分疼爱云添,母亲死后,云添便加倍对妹妹好,以至于这个妹妹被宠溺得无法无天。


“哥哥,云婪想去外面看一看,就看一看,好不好嘛?”她冲着云添撒娇,她很清楚云添十分吃这一套。


可是云添没有同意,云婪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的,你除了听我的话以外,便最听父王的话。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


她向云添摊开双手,鼓起腮帮子一吹,那令人产生幻觉的粉末,让云添晕晕乎乎。


“阿婪,你……”云添一句话未说完,便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云婪已经逃之夭夭。


云添立刻跑出龙宫,去追云婪。等到他找到云婪时,她已经被道士抓住,关在了山洞里。

 




“难道,当年抓住你的道士,与楚明国的封魂师,是同一人?”


云婪点头。


“云添为了救我,与道士斗得你死我活。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云添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龙,他也并非是我哥哥。”


“他只是我母亲当年外出游玩时,救下来的一个凡人。为了报恩,终身跟随母亲,母亲念其心善,便将自己的龙血,分给他一半。”


他既非龙子,自然就不是封魂师的对手。那一战,云添败了,云婪为了救他,努力冲破封印。


她从山洞里逃出来,给封魂师致命一击。


封魂师冷笑:“你迟早都会死在她手中,即便是这样,你也还要救她吗?”


云添咳血,答道:“她是我妹妹,云添就算是死,也要救。”


云婪化身为龙,盘旋于天空,一声龙鸣,传遍九霄。洞庭龙君带着虾兵蟹将,从远处赶来。


封魂师见此不妙,只好收手。


然而,就在洞庭龙君赶到的那一刻。


云婪忽然张开嘴巴,将云添整个人吞了下去。


龙王震惊,这才知道云婪心中的恶念已经被人触发。立刻出手,将云婪锁住,带回龙宫禁闭室。


为了让她忘记这段事情,龙王对外绝口不提云添此事。好似这个人,从此消失。


云婪在禁闭室里日日以泪洗面,直到第七日时,妄念镜里传出一个声音。

“你为什么哭?”


那个人,便是柳善生。

 

云婪将这些事情都回忆起来时,将柳善生从自己身边推开。


“走开,你离我远点,产婆说得没错,我是祸害……”她瑟瑟发抖,蜷缩在院子里的桃树下。


“我吃了我的哥哥,你若是不走,我就会吃了你!”她哭着说,“那个老道士没有骗你,我就是条恶龙,我会吃掉你们所有人……”


柳善生听了这番话,不但没走,反而走过去安慰云婪。


“傻子。”他语气温柔宠溺至极,“你每天夜里都会外出,我担心你,便会跟在你身后。你的身份,我早就知道了……”


云婪抬头,看着他,他伸手轻轻摸着她的脑袋:“你救了我,我这条命都是你的。若是你饿了,想将我吞入腹中,那你吃了便可。”


他见她没了防备,便将她拥入怀中,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了许久的花簪,别在云婪头上。


“云婪,你愿意当我的妻子吗?”


那一刻,她终于笑了,明若朝霞,灿若夏花。

 

其实,柳善生早就预备了许久。他想要把自己的满腔情意告诉云婪,想告诉她,往后的日子不管刮风下雨打雷,他都会待在她身边,不会再让她感到害怕。


可是他嘴笨,不会说话,于是这一等就等到了今日。


云婪看见这段回忆笑了,他将这辈子的信任都交给她,她亦是如此。若是此生能够白首到老,那该是一件多幸运的事?


她伸手取下头上的花簪。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我看见云婪的脸色变了。


“他,骗了我!”

 




云婪与柳善生成亲的那天夜里,他们二人正在院子中央拜天地。


礼成之时,门被人无情攻破。随之出现的是云柳镇的百姓,他们提着水桶拿着火把。


冰冷的水,泼在云婪身上的那一刻。她知道,这水被封魂师动过手脚,她的身份藏不住了,龙鳞像是藤蔓一样,沿着颈部向上,疯狂的生长。凶恶的龙角,也在同一时间长出来。


人群中央的白衣封魂师,大声喊道:“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就是因为这条恶龙,你们云柳镇才颗粒无收,多灾多病!”


“她让你们生病,又假意为你治病,不过是为了迷惑人心罢了。”


百姓们一开始并不相信封魂师的话,直到今日亲眼所见,这条浑身浴血的恶龙,才觉十分惶恐。


他们竟然将一条恶龙,供奉为神?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时之间,他们举着火把和刀剑,纷纷向她跑来。


他们喊打喊杀,只求活命。


然而,他们却忘记了。


一开始要求云婪救命的是他们,把云婪供奉为神女修建寺庙的,也是他们。

 

“人在信奉之中,不断索取,这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把我供奉为神。而是因为我可以给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只是在信奉自己心中的贪欲罢了。


云婪冷声一笑:“人,就是这么可爱又可怜的生物啊。”


“云柳镇五月颗粒无收时,他们曾在我的神像下哀求,而我的灵力早在一次次救人之后,消失干净。若非如此,我那日必定会龙鸣九霄,水淹云柳镇,让这一群愚民,通通成为我腹中餐!”


然,事与愿违。


封魂师对着柳善生招手道:“我的徒儿,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那妖孽拿下!”


云婪十分震惊,转身一看柳善生,这个男人的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匕首。


“你骗我!”


云婪一声怒吼,正欲化身为龙,柳善生将匕首插在了她的肩膀上。


回忆到这里,云婪伸手捂住自己的右肩。在那里,有很深的伤口,来自于她最爱的、最信任的人。


“乔公子,你可知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何滋味?”


我还未开口,云婪便沉声说道:“生不如死,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那个时候的云婪,很想问柳善生,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难道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柳善生就已经策划了这个大局?为的就是今日,将她关在井底,任人宰割吗?


可是,柳善生并没有给她问话的时间。


她倒在地上后,柳善生亲手将她的一对龙角割下。然后走到了封魂师的面前,他说:“师父,这一对龙角足够我还你的救命之恩吧?”


封魂师接过龙角,一声令下。


周围的士兵,立刻用绳子将云婪困住,押往囚车。


“将她带回皇宫,取其内丹,献给皇上。”


言毕,柳善生慌了阻拦道:“你答应过我,只要割下龙角,她就可以恢复本性,不能杀她!”


“你当真爱上这个女人了?”封魂师突然笑了,他压低声音对柳善生说道:“我那是骗你的,洞庭二公子,你的名字叫做云添。”

 

闻言,我这才想起来。封魂师既能封魂,自然也能将其魂藏入人身,再救其人。


当年,他之所以没有将云家兄妹一网打尽。是因为,他将这个祸根,埋在了云添手中。


他目睹了云婪吃掉云添的场景后,将云添的魂魄收集起来,为他再创造了一个身体。并且将念镜给了他,告诉他,这面镜子里藏着一个妖孽,等到时机成熟时,你将这个花簪待在她头上。取走她的龙角,你便是下一任封魂师。


他信了,将自己当做柳善生,通过这面镜子,日日夜夜与云婪见面。


直到封魂师出现,他才想起,自己遇见云婪,乃是使命。


“啊!”


回忆完这些,云添痛苦大叫,他曾经说过自己会用命去保护云婪,却不曾想自己竟然会是伤害云婪最深的人。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封魂师!他发疯似地拿着匕首朝着封魂师刺去。


也正在这时,幻境外的云婪拿着花簪朝我刺来。


“乔渡,杀人偿命!”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云婪记忆里的那个封魂师,与云添打斗时,面具裂开之后露出来的竟然是我的脸。


我闪躲不及,眼见着云婪手中的花簪要刺中我心脏时。突然有一个人影出现,他替我挡开致命一击。


“师父?”


我与云婪一同震惊。


那消失多日的二花,竟然出现在我面前!


他一把夺过云婪手中的花簪,冷言道:“杀你的人,并不是他。”


“不,你骗我。明明就是他,是他杀了云添,又杀了柳善生!”云婪恶狠狠地看着我。


看着她与二花争执,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我会是她的仇人?难道,我的前世是个封魂师?


二花挡在我面前,对云婪说道:“封魂师将你哥哥魂魄藏在凡人柳善生身体里,这确实没错。但是你去云柳镇找他时,他就已经死于那场疾病……”


“不,不可能啊。”云婪发疯似的摇头,“我明明把他救活了……”


“你救活的那个人,其实只是念镜留给你的幻象,真正的柳善生早就死了。”


这像是一个残酷的真相,将云婪彻底击溃。


她双眸含泪,看着二花:“你早就知道了,却还是让我跑出龙宫去救他,为什么?”


二花如实回答:“我还未成为你师父时,曾在云柳镇见过他,那个时候他神智尚在,没有忘记自己名字。他说,他家中有一个小妹,刁蛮任性,却十分惹人喜爱,倘若我有幸见她,便替她了却这桩心愿。”


“所以你才会帮我逃出龙宫,才会让我一直待在云柳镇和那个所谓的幻象,生活在一起?”云婪红着眼睛问道,“你认为这就是我的心愿吗?”


二花哑了口,无法再答。他果真不懂,人间的情爱,他以为这样是帮了云婪,却没有想到害了她一生。


云婪忽然笑了起来,她指着我,对二花说道:“我的好师父,你若当真如此护他,又为何要杀了他?”


那一瞬间,我看见二花的脸色变了,这个人的脸从来都不会有任何表情,像是一张干净的白纸让人看不见情绪。可是云婪的这一句话,竟让他产生了愤怒与恐惧。


“不该说的话,你不要多说。”


话音落,我看见二花反手将那只花簪,掷向云婪,花簪插入她眉心。


不出片刻,云婪如烟消散。


是啊,我怎么忘了,云婪早已是一个孤魂,我身为桥差又何必怕她?


当我回过神来,看向二花时,这才发现。


那一头黑发,不知何时已变成三千雪丝,随风飞舞。


“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


他转过身看着我,慢慢地向我走来。


“乔渡,你可信我?”

 

我正欲开口作答,冷风吹得我浑身一颤,我睁开眼睛,看见茶水铺的炉火燃烧正旺,黑大人在炉子便打盹。


揉了揉额角,努力回忆方才的梦境,我竟全部忘了。


一个人来到桥边,望着黑水河,喃喃自语。


“我该相信谁?”

 



 

 

 

 

文章作者:贺兰邪

图片作者:古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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