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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文字对人类思维的塑造与限制

左岸读书  · 公众号  · 读书  · 2024-10-22 20:58

正文


文/高乐可

在我所看过的一些书籍中,虽然它们彼此并无太大联系,但有一个观点却是相通的,那就是每当论及语言和文字,作者们的感受和看法存在高度相似。概括起来主要有两方面,一是人类的思维通过语言和文字被塑造,却也因其受限;二是语言文字赋予了我们跨越时空的沟通能力,却也会被精于修辞和文学的人利用,成为控制和霸凌他人的最佳伪装。

这一篇,先聊聊语言和文字对人类思维的作用。语言和文字对一个人的思维边界有着近乎决定性的影响,这在生活中可以得到直觉和经验式的映照。个人的词汇量越大,掌握的概念越多,大概率是会比词汇匮乏的人有更加复杂多维的认知的。其本质在于,对某些领域的学习,不管是专业的还是业余的,就是一个汲取词汇的过程。概念被承载在词汇之上,人们按照一定的思维方法将其构建成一个个概念体系,由它出发去认识世界。这正是我们的思维被语言和文字塑造的重要方式。

另一方面,这个塑造是有边界的。当一个婴儿长大,成为和所有会说话的人一样熟练的语言运用者,他的思维边界就此基本落定。在他身处的语言环境里,很难再去想象一个无法用母语词汇描述出来的对象。

这意味着,我们运用语言和外界进行沟通的能力在增强的同时,并非没有代价,这代价就是丧失了部分曾经拥有却不自知的抽象能力,玄妙一点说大概就是“第六感”,因为一切都被固定的词汇框住了。有一种说法是,如果孩子太早学习认字,想象能力可能会被过早折损,我想这多少佐证了这个道理。

曾经,我在一档育儿播客里听嘉宾们聊起相关话题,有位妈妈说,她的孩子在词汇量还不太丰富的时候,见到一条毛毛虫,想要形容它的动作却不知有“爬”这个动词,便用她所掌握的有限词汇说道:那里有条绿色的毛毛虫在一前一后。妈妈大呼妙哉。已对“爬”这个字信手拈来的成年人是很难换一种如此具有方位感的说话方式的。

还有个嘉宾说,有一次在小区里,一位妈妈推着婴儿车,忽有一阵辣味飘来。令他印象深刻的一幕是,婴儿车里的小宝宝迎着这股辣味努力坐起,睁大了眼睛,左看右看,像是要找到那一缕不可见的气味纽带。对此这位嘉宾感到非常有趣:大人们可以直接用“辣”这个字来输出感知结果,那么,没有任何词汇的宝宝又是怎么去感知的呢?换言之,当“辣”这股气味与他相遇时,他的头脑里发生了怎样的化学反应?在内心深处,他是否有属于自己描述“辣”的方式?

很遗憾,大人们不得而知。依我的盲猜,宝宝因不懂“辣”这个字而免遭想象力的受限,能够在头脑里将接收到的外界讯号加工成某种画面,或许,就像一场梦那样充满神奇和不可思议的元素。甚至,这些元素还可能回归到了宇宙洪荒之时的本初和混沌状态,被词汇限定的大人已无法想象。如果他们能画下来,该多有趣!提到画画,我不禁又想到,如果过早且过度地用成人视角(比如学院派)去干涉孩子天马行空的画作,是否也是对童趣的碾压和磨灭呢?

和规范化的绘画教学一样,语言和文字应用的标准化教学想必也是人类灵性的大敌。倒不是说这种运用方法就不该有——它自有其场景需要,但要看到各种应用文在发挥其作用时,执笔者所可能付出的思维代价,长此以往估计都没啥思想的活力了。教条和框架是可怕的,它让观察和解读世界的方式趋向单一,一切都是方程式,不需要饱满飞扬的想象力,也不需要多元性。

为考试准备的作文技巧也是如此,它为效率和高分服务而非真正的人文精神。从这个角度说,在闯过重重应试教育的关卡后,如果一个人成年后还拥有近似孩童般独特的眼光,拥有一颗赤子之心,是很难得很幸运的事,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那些异于常人的思维广度、想象力和洞察力,往往孕育在大胆和激情中。然而悲伤的是,大胆和激情太脆弱,最需要保驾护航,但最难的就是保驾护航。

从个人体验来说,我是应试教育的受害者。和孩提时代相比,我能明显感到自身想象力的极大萎缩。如今的我已经想象不到小学时自己竟然有编故事的能力,真是一番苦笑!

对于芸芸众生而言,学习一门外语是相对容易和低成本打破现有思维边界的好方法。在对同一对象进行描述时,不同的语言会有不同甚至全新的角度,有时还会对人事物的某些本质有所触及。以日语为例(中文和日文具有相通的汉字,更容易被我们感知,固以此为例),中文里的“林荫道”,用日语来说是“並木道”,前者重在表现树木投下的“荫”,后者重在表现道路两侧树木的“并齐”;中文的“感冒”在日语里成了“風邪”,给人的感觉像是中了风的“邪”;再来,一次性筷子在日文里叫做“割り箸”,直指形态的本质,就是“可以掰开的筷子”,但中国人平时不会说“请给我一双可以掰开的筷子”。

还有很多短语也非常有趣,举一例。中文里我们用“察言观色”来形容一个人懂得意会现场状况,日语表达则是“空気を読む”,字面意思即“读空气”,就是读氛围。将人脸的微表情直接化作“空气”,给人的感觉真是飘渺多变和艰难呐。

我想,这样的妙趣存在于语言学习的方方面面。它之所以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打破思维边界、延展想象力,正是通过提供别样的视角来实现的。这些视角藏在一门语言的词汇和语法结构里,展现的是另一种对世界的解读方式,甚至可以说是另一种处世哲学。在多样的视角中,我们可以想象更加细腻丰富的画面和动态,解构早已熟悉的一套规则,在此之上于墨守成规的神经网络中打通一条新路。

用学习语言来跳脱语言的限制,可算得上是人类的一种又苦又甜的魔咒了。此时不得不越发感慨,要跳出边界,人类又怎能活在没有音乐、绘画、摄影、雕塑、人体艺术……或者交由AI去拼凑出所谓的作品、而把自己从创作和智慧中抽离出来的世界里呢?这些超越了语言和文字的美好事物,传递着无数专属于人“无声胜有声”的永恒瞬间。

左岸记:我们说词难达意,我们有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们用词语,用概念构建自己的认知城堡,我们希望这座城堡不是狭隘的存在,而是成为由此出发,去往星辰大海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