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
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
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
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公元前319年(或前318年),孟子在见过魏襄王之后,感觉王道仁政不能行于魏,于是带领自己的弟子们,由大梁跋涉千里来到了战国时代最为繁华的城市——齐国国都临淄。①
孟子看不上缺乏人君气象的魏襄王,虽然没有对魏襄王做出更多的非议和攻击, 但在《离娄》篇中,他曾借“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的孺子之歌表达了自己“
不仁者不可与言
”的原则。“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也许在孟子眼中,魏襄王正是属于不可与言的那类人,所以方才离开大梁,前往临淄。
实事求是地说,无论是从国力对比、繁华程度,还是文化氛围,齐国的临淄确实是比大梁更适合孟子的好地方。
关于临淄的繁华,口舌甚利的苏秦给出了最生动的说明,
临淄之中七万户
,“
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蹋鞠者。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气扬。夫以大王之贤与齐之强,天下莫能当
。”②
苏秦身为战国最著名的纵横之徒,吹捧“齐王之贤与齐之强,天下莫能当”固然不足为信。因为自魏国马陵之战衰落之后,前340年至前300年这四十年中,天下最强之国,非秦、楚莫属。
秦国自商鞅变法,一如开封之刀,锋芒毕露,又像虎狼下山,威震天下。秦的实力冠于诸侯,在秦惠王(前337-前311)继位的时候就表现得非常明显。《史记.秦本纪》上所谓“
秦惠文君元年,楚、韩、赵、蜀人来朝,二年(周)天子贺
。”而此时的楚国在楚威王(前340-前329)这雄才之主的手中也发展到了国力的鼎峰,“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尤其是楚威王七年(前333),楚国以景翠为元帅,歼灭越国主力,杀越王无强,继而乘胜移师北上,大破齐师于徐州,天下为之侧目。在这种背景下,
苏秦很坦白地道出纵横之术的最后结果无非是两种,纵合则楚王,横成则秦帝
。
苏秦吹捧齐国天下第一的话虽不可信,但临淄的繁华富饶以及文化风气之浓厚,却是真正的绝世无双。苏秦说齐宣王之贤明天下莫能当,虽然在溜须拍马,但也不全是无稽之谈。齐宣王不算贤明,但也不能说用昏庸,他只是单纯、只是宽容,尤其是非常热爱文化。司马迁说:“
宣王喜文学游说之士,自如驺衍、淳于髡、田骈、接予、慎到、环渊之徒七十六人,皆赐列第,为上大夫,不治而议论。是以齐稷下学士复盛,且数百千人
。”③
现在,临淄城中又将迎来一位儒家大师:孟子。
事实上,这并非孟子第一次来到临淄,而是故地重游。因为之前孟子曾在齐宣王的老爸齐威王(前356-前320)时代来到齐国推行自己的仁政学说,但热衷法家改革的齐威王并没有把孟子的仁义当盘菜。如今齐威王已经去世,而刚刚继位不久的齐宣王又如此尊宠文化“喜文学游说之士”,似乎给了孟子一个绝大的希望,召唤着孟子千里迢迢的来到临淄,而且一住就是七年。
虽然在齐国的七年时间里,孟子实际政治上一如既往地没有作为,但却发表了许多言论和观点,“正人心、息邪说、距詖行、放淫辞,以承三圣”,也为我们了解孟子思想留下了许多珍贵的动人资料,比如那个所后人津津乐道的“齐人有一妻一妾”的故事和“再作冯妇”的寓言。
孟子一路奔波,来到齐国临淄,在得到齐宣王召见之前,对齐宣王的第一印象就不错。之所以如此,只因为孟子曾在茫茫人海中望了齐宣王一眼,当时他喟然感叹:“居住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所得奉养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体质,居住环境真的太重要了!他不同样也是人的儿子吗?为什么显得那么特别?”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