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新世相 的第 210 篇文章
Sayings：
祖母，或者说奶奶和姥姥，是我们最初知道和最后忘记的温柔。在我们生命之初，即将面对庞大、复杂和充满伤害的世界时，教我们抱有最大耐心，并提供毫无功利的庇护。奶奶或姥姥，她们只在我们生命的一小个阶段存在，因为知道自己接近死亡，对我们崭新的生命拥有不带恨意的羡慕。和祖母的相处是复杂的，她经历过所有事情，而你那时候一无所知。最终，当你逐渐经历一切，开始慢慢成为她，她已经死掉了。而你还要花费很久的生命才能知道，她教给你的是关于爱的最好的样子。
不是每个人都有幸在成年之后、真正可以理解这种温柔时，还能面对面地跟祖母交谈。下面是一篇特别好的文章。因为这篇文章，这可能会成为一个很多人思念祖母的短暂夜晚。
关于祖母的一切
原标题：《On Grandmothers》来源：生活之书 翻译：Iron
一
在我们回忆中，有关祖母的细枝末节各不相同，但我们可以合力拼凑出一个理想中的祖母形象。那是我们记忆中很美好的片段。
当你还是个孩子，可能会有那么段时间，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因为各种原因暂时离开你，于是你有机会在祖母家住上几天。那时你（可能）六岁，在厨房给祖母打下手，你会闻到橱柜的特殊气味，那里面有各种碗碟，一整套暗绿色的玻璃器皿。厨房里有个好玩的烤面包机，上面有大大的红色拉杆；那里还有个胖胖的餐刀。那时祖母开着她小小的车子带你去农场，让你拿着胡萝卜喂山羊，然后告诉你她小时候在乡下养了一头小猪当宠物的旧事。祖母还有特别的削苹果技巧，能转着圈削下长长的苹果皮。她还给过你一块糖，并且因为你讨厌这种口味而哈哈大笑。但她也不在意这些，她盛着晚餐端给你，并允许你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
祖母有一只小木箱，里面都是她的特殊物品：一些旧硬币、象牙柄的扇子、纯金制的小铅笔；那里面还有张照片，年轻的祖母和一位看起来凶巴巴、穿制服的士兵并肩站在海滩上，祖母说他“被战争带走了”。这样，你接触到了一个比父母更广阔的陌生世界，但正是因为祖母，你与这样的世界才产生了联系。
二
按照英国精神分析学家Donald Winnicottd的说法，祖母在这之中所担任的角色是“老物件”，一样老物件，比如你最爱的毯子、越来越脏的针织小兔，都是家的象征，它们都是你在幼时探索广阔世界的陪伴。就像心理上的“救生绳”，这些象征把你拉回母爱与安全之中。有了这样的陪伴，小孩才会觉得安全，并且敢于去尝试一些刚开始看起来有些吓人的新事物。
祖母善良又温柔，是让我们安心的存在，有她在场，我们才敢去面对那些可能让我们受伤的新事物：比如世界很大，有着复杂、庞大的过去，充满了陌生人这个事实。
就这样，逐渐衰弱、变老的祖母与逐渐成长、强大的孩子成为了甜蜜的联盟，站在生命线对立点的二人竟然轻易达成了理解。祖母所拥有的是一种开放的温柔，她意识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这也让她更理解活着的珍贵。她很可能没法看到你成人的一刻，也没法和你聊Minecraft、不知道怎么拿乐高建出宇宙飞船，她也没法在客厅的大垫子和高脚凳中穿梭自如，但她却那么关心你是不是还喜欢吃三角巧克力、是不是觉得有点冷。她可能是唯一一个单纯希望你快乐的人。她最擅长的，就是让你感觉自在，当她给你讲故事的时候，依偎在她身边是那么愉快。在她身上体现了一种智慧：她知道成就是历经时间的付出与积累，她也知道坐在客厅跟你一起看电视、在花园里浇花究竟是多么多么重要的事情。
三
讽刺的是，当你进入青春期，这种纯粹的善意反而使你不安。你开始意识到，无论你成绩好不好、有没有在运动会上得奖她都会感到愉快，因为她的爱是没有条件的。在你实际的长处面前，这种爱带有疯狂的倾向。比起了解你真正的样子，她更希望好好拥抱你，与你一起玩拼图。
说来奇怪，她似乎代表的是性的对立面。当她二十二岁的时候，她与现在的形象千差万别。她已经经历了几乎所有的事情，这一点与十三岁的你完全不同，如今的她不再为一点事激动惊讶，但不可避免的是，你会觉得她应该为你成长阵痛中的复杂困惑感到惊讶、不安。你还是太年轻了，理解不了那个喜欢格纹毛衣、下楼小心翼翼的她，也曾经是在夏日与概念艺术家喝得酩酊大醉的时髦女郎。
父母迫不及待看到你顺理成章，爱人则渴望你的理解，朋友则希望能在一段冒险中得到你的陪伴，但祖母，她不期待你的任何回应，她唯一所求即是你的陪伴。这种纯粹却令人不安：因为它缺乏算计、欲望。她好像不了解你生活中的任何驱动力，但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而是这些都不是她所在意的重点。
她见证过小屁孩成长为法官、律师，也见过好学生成为医生、为病人做手术，这些都不会再使她惊讶了，因为她也见证过一些人糟糕透顶的一生，越来越虚弱、出现各种身体问题并最终死去。因此，她变得在意当下，并因此显得乏味：比如她会告诉你这家健康食品店过去曾是个干洗店，会说“那个Facebook网站”而不是说“Facebook”，她对她手机的各项功能也充满疑惑。
四
祖母的存在恰好能解释我们有多喜欢那种温柔，任何关系都应该从这段老妇人与孩童的关系中学到点关于爱的事情。哪怕这段关系教会我们的比我们坐在教室所学的要少很多。但它所映射的是爱的真谛，那种我们屡战屡败却仍然投入其中的爱：我们学到的是那种简朴的夙愿到底有多重要，爱可以独立于期望、回报之外。其实你的祖母从未奢求过你的理解，一天无所事事的相伴已经足够了：你们一起去看小马、喝点牛奶、玩扑克、试着一起画一朵小花。很快很快，已经六岁的你会觉得这一切有点可笑，大概直到六十年后你才会再次明白这种生活的意义。
以上这些事，是帮助你早一点、多一点明白她真正快乐的源泉：这些能够使你在漫漫一生消逝之前，了解一些祖母关于爱的智慧。
题图：摄影师Tom Hussey的作品
晚祷时刻：
打个电话给她，或者去她坟上放束花。然后用几句话，讲讲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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