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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费降级后，一个中产有娃家庭决定断供保单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4-11-13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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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读者：芋泥吐司

每年的九月到十一月都让人头疼，我为自己和家人购置的保单，在这个时候陆续到期缴费，辛辛苦苦攒钱大半年，在年底的门槛上，瞬间挥霍一空。

尤其这两年消费降级，恨不能花一百块就要开个家庭会议举手表决，忽然被五位数的账单砸过来，被迫因过去的“预制风险”行为，掏空现在捉襟见肘的钱包。我忍不住怀疑人生，当初疯狂购入保险的自己，到底是种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在这几个月对我持续轰炸的，一共有五份保单，我一个人就占了两份，一份是重疾险，另一份还是重疾险。我对重疾险的偏爱，来源于家族癌症遗传史的阴影，和帮衬前同事的顺水人情。

《都挺好》剧照

家族老中青三代都有人患癌，多年前外公因贲门癌去世，我对他模糊的印象，永远停留在外婆家的四合院，干瘦的身影，佝偻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转眼已近三十年。在我成年后，家族陆续又有两个亲人不幸患上癌症，跟遥远记忆里的外公不同，他们都年轻鲜活。

庆幸的是小叔叔的病情发现得早，做完三期化疗后病情得到控制。我们去医院探望时，赶上他刚收到保险公司的赔付支票。他笑着调侃：好在买了保险，才住得起单人间。能跟探视的亲人朋友聊聊天，不担心打扰到别人，也不用陷入跟病友同病相怜的负面泥沼。手术到化疗的这段时间，充裕的赔付备用金，也让他有了一段就医gap，不至于在养病和搬砖之间做平衡。

没顾上老公的劝阻，顺理成章就买了亲戚同款境外大额重疾，无论婚礼誓词说得多么动听，对于摘掉了生活温情脉脉面纱的中年人来说，比起把希望寄托在某一段关系里，我更信任物质世界的投资回报，也总是习惯PlanA就是最坏的打算，提前预制风险并解决掉它才能心安。《小王子》里写道：我希望别人能认真看待我的不幸。于我而言，首先自己要足够尊重可能发生的风险。

前几年有个同事跳槽做了保险经纪人，回来请大家吃下午茶，自此就隔三岔五收到他的专业知识输入，又陆续给自己买了寿险，给孩子买了重疾和教育险。就此，我渐渐成了供保大户。

《少年派》剧照

买保险一时爽，缴保费火葬场。我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却清楚地知道保险账单会接踵而至。尤其是最早买的那份境外险，缴费过程就非常不容易。

因为行业关系，我的港澳通行证使用受限，不管是去香港开个户定期扣划保费，还是每年过去用现金方式缴存，都有难度。去本地银行办跨境汇款，手续繁琐邮电费也不便宜，好不容易找到保险公司官网的信用卡扣费渠道，一看服务费用接近10%。

不得已只能委托保险中介代缴，但中介公司是否靠谱也是问题。这份保险我已经买了近十年，当初服务我的保险顾问是个台湾老先生，那时他已经六十出头，依然坚持高强度工作，全国到处飞着培训和卖保险。此后每年我把保费汇入中介公司的账户时，都在心里默默祈祷，老人家依然身体健康，头脑清晰，不会突然退休而忘记交待未尽事宜。直到缴费成功，还要疑心自己进入的是官网，还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诈骗网站。

在我焦头烂额供保单时，仔细研究过员工福利的同事跟我说，公司购买的员工商业险叠加社保，在疾病方面的保障足够了。当然，彻底放弃个人名义购买商业险，也存在失业隐患，一旦离职，以员工名义买的保险年金，就统统作废了，自己再想重新购买，就要面临巨大的时间成本，年龄越大保费越贵。同样的，对于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如果失业了，而保费还没缴完，悲惨程度几乎等于退休了房贷还没供完。

《三十而已》剧照

于是我试探着发微信问保险顾问，如果现在我退保的话，能返还多少保险本金。顾问小姐姐第二天答复我，退回的保险金，大概不足我缴费总额的十分之一。

与此同时，公司里有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同事，确诊了甲状腺癌，这是一种恶性程度较低，早期发现率高，并且容易治愈的“幸福癌”。我们同期购买了香港重疾险，叠加公司购买的商业医疗保险，她做了个小手术后，收到了七位数的重疾赔付。这确实又劝退了我蠢蠢欲动的退保行动。

只是我也不得不反省自己，为什么总在给脑海中的恐惧交保护费，为臆想中的灾难负担幻想税。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预制风险”这个心理状态，从我小时候就初见端倪，在成长过程中又逐渐渗透到生活的各个层面。小时候我会把最喜欢的玩具藏起来，预防把它玩坏了，或者以后再遇不到这样心仪的东西；我舍不得翻到一本好书的终章，不愿承受就此结束的怅然若失；成年后我总是去熟悉的餐厅，怕踩雷而不轻易做新尝试；我不敢在当下选择最喜欢的衣服包包、房子车子、朋友爱人，怕现在豪掷的财富和感情，会透支未来的能量和幸福。

《我的前半生》剧照

恐惧源于未知，在预制风险的过程中，本该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后，坦然面对。但坏就坏在，很多时候，我无意识地想把控结局，试图阻止所有不好的结果发生，为此，无限制地让渡当下的利益。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丹尼尔·卡内曾提出“峰终定律”：人们对一件事的印象往往只能记住高峰与终点时的感受，也就是“最甜的葡萄要留到最后再吃”。我总在过分地对终点未雨绸缪，而忘记享受当下头顶的艳阳天。

并且我发现，周围很多人跟我一样，对未来风险的担心，就像无时无刻携带在身上的大伞，将自己永远笼罩在阴影中。

我家孩子今年上小学一年级，为了让他平稳过渡幼小阶段，我从幼儿园中班开始陆续给他报了识字和拼音，也教了一些基本的加减法和英语口语。本以为完全够用了，没想到在一个五十人的班级，他的学分一直徘徊在三十名左右的中下水平。我向班主任了解情况，原来他们班有接近一半的学生，在幼儿园阶段，已经完成了小学一年级的所有课程，现在开始学习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内容。学校和家长彼此心照不宣，所以一年级语文考级题目，出现了《水浒传》中人物故事的听力题。真是匪夷所思，教育的预制风险，竟已经提前到了这个程度。

《小舍得》剧照

好在保险经纪人发信息给我，五年前给孩子买的教育险，将在明年到期，也算是被动断保了。那些已经缴了十年的重疾险，由于沉没成本太大，还是得硬着头皮供下去。同时，我又收到班级群的拼音比赛、数学竞赛消息，我跟家里的小朋友说：没关系，重在参与。顺手打开外卖软件，给自己和孩子点了小蛋糕和膨化食品，我决定放过自己，不时刻担心会不会长胖，吃多了垃圾食品不健康，不想再研究每一份食品的配料表是否干净，我想满足自己此刻的欲望，做个当下开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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